“可不是吗。”白西安说:“我们如果在给他什么东西前,不说那句‘这是你的东西’,他都觉得那不是属于他的,他就着急忙慌地要还回去,不管他有多喜欢那件东西。”
陈莉不好意思了一阵,接着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可真不称职,竟然忘了……”
白西安连忙走到陈莉旁边,按住陈莉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想。自从恒恒来到我们家,原本隔三差五就出差的你,现在都不出差了,每天下班就赶回家,陪周恒吃饭、洗澡、讲故事,最后等周恒睡着了你还要继续处理工作……诶我说,不然我也出去找工作,起码减轻一下你的负担……”
“你刚辞职,就先歇会儿吧。”陈莉拍了拍白西安的手背,说道:“你上一份工作都忙出病来了,我现在只想你好好休息,还有好好照顾恒恒。恒恒下星期就要进小学了,我很担心他适应不了……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呢……”
“说到这个,我其实有不同的想法。”白西安拉开椅子,在陈莉身边坐下:“我看啊,不如我们别让恒恒去学校了……诶你听我说,我是说,我来教他。”
“我们讨论过这个话题了。”
“是讨论过了,但我总放心不下……你刚才也说了,恒恒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他可是七岁了,他学校里的那些同学们都伶牙俐齿的,就他一个说不好话,我就怕他会崩溃……毕竟恒恒之前在孤儿院也没少受苦……”
“别给我提孤儿院!”陈莉罕见地打断了白西安的话,她有点生气地瞪着白西安,问道:“你难道认为我会和那个人一样,会对恒恒不好吗?我们这里能和那个地方比吗?那可是个地狱!”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白西安忙拉过陈莉的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肯定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的意思是,孩子在孤儿院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现在一点影响都没有。你看,他七岁了,却连表达自己都做不到,这是一个影响吧?还有,他害怕出门,也非常抵触和其他人接触,尤其是除了你以外的成年异性——这是第二个影响吧?以及,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经常自言自语,像真的和谁在说话一样……这恐怕也是在孤儿院的经历给他的影响。”
“我们那时候还觉得说,小孩应该都会有想象中的朋友,随着他的成长,那个想象的朋友就会自动消失……可他来到我们家都一年多了,他这个情况并没有改善。如果现在我们就让他去上学,让他冷不丁去接触可能会有危险的外界,他也许会有应激反应。”
陈莉越听,越觉得伤心。她恨透了林胡月,但对周恒的现状却感到深深的无力。她难过地攥起拳头,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硬生生把要出来的眼泪吞回去。过了一会儿,她把拳头放下,无助地看着白西安:“可是恒恒不能一辈子都藏在家里啊,他总得要走出去的,总得要和人接触,总得要和谁谁谁建立这样那样的关系,他不能游离于社会之外啊,这对他也不好。今年他七岁多了,下个月就八岁了,这个年纪才上一年级其实真的晚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上二年级……有的都上三年级了……而且,夏飞那个医院的医生不是都说了吗?恒恒不是不能讲话,他是讲话不太流利,他又急着要表达,所以说话总是含糊不清,其实他慢慢说,我们认真听,总能听到的……”
“媳妇儿媳妇儿,亲爱的,你听我讲啊,听我说。”白西安按住越来越激动的陈莉,仍然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我们恒恒——你得承认,媳妇儿,你得承认——我们的恒恒,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别人家的孩子十分钟能学好的事情,他得用一天。这就是他现在的情况,我们得承认和接受。然后,我们得去问一下专业的人士,问问他们,我们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孩子恢复,还有我们应该怎么样去针对性地教会比较好……我俩都不是专业的,对吧,我是说……”
“万一就是没有办法呢?”陈莉反问:“万一人家专业的也说我们恒恒这个情况没有办法呢?”
“那我们继续问,找其他专业的问,同时我们继续用我们的方式教,我们不是有去自学了怎么和自闭症孩子交流了吗?我们也不要放弃……虽然我们都不确定恒恒到底是不是自闭症,但是……对吧?”
陈莉抹了抹眼泪,她其实心里想的和白西安的差不多,白西安在担心的、在放心不下的,她何尝不是同样在担心、在放心不下呢?只是……只是她眼看着周围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按部就班地去学校了,只有她的孩子还呆在家里,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她就心急。
但她也知道,周恒现在情况,的确不适合去学校。
可她仍然不想放弃。
“西安。”陈莉想了很久,才抬起头,轻轻地唤了声丈夫。白西安一直注视着她,立马回应了一声。
“西安,我们给孩子一个星期,好吗?”陈莉恳切地看着白西安,说道:“就一个星期,我们先看看他到底能不能适应,如果能适应的话,他能适应到什么程度?如果不适应,又是在哪方面不能适应的?……”
陈莉忽然抬手捂住了脸,话也是再也说不了一句了。白西安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把陈莉轻轻揽过来,七分宠溺二分哄地不住柔柔拍着陈莉的后背。
“呃呃呃啊——”周恒含糊不清的声音蓦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白西安和陈莉忙分开,转头见周恒背着手,定定看着他们夫妻俩。周恒伸出短短的食指,指了指陈莉,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科科……哭?”
陈莉忙把满面泪水擦去。
白西安向着周恒招手,周恒哒哒哒地便朝着白西安跑去,带着十分的莽撞,一头扎进白西安怀里。白西安乐呵呵地抱起周恒,还往上颠了下,周恒似乎喜欢,一张小脸也绽放开了笑颜。
陈莉看着在屋里开心地乱转的父子俩,心中既有欣慰和幸福,又有无力和害怕。
但后悔的意思却从未出现过。她是无神论者,也无任何宗教信仰——她和生来就浪漫的白西安不一样,她的一生可以说理性到甚至过于冷硬了。可就在旁可市的派出所里见到瘦小又脆弱的周恒时,她忽然有种“冥冥中”的感觉。
——她和白西安没法生孩子,应该就是命运在他们的前路,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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