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兔子着实给老军们带来了欢喜。
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这娃子竟然弄来了一只兔子。
第二天中午,窑洞里就弥漫着肉的香味儿。
牙口好的不好的,都要尝尝这肉的味道,久违了的肉的味道,就是咬不动的也要喝些汤。
即便没有什么调料,这肉的香味儿,也让老军们一个个糙皮老脸上乐出了花儿。
只是谁也不敢多吃,一是省下来多吃几顿。一是谁都知道,这清汤寡水跑着的肚肠里,猛地沾多了荤腥是消受不了的。
牙口好的最多也只吃了一寸见方的两块肉,牙口不好的鼓弄着,也吃了指头蛋大小的一块肥肉,再就是喝喝汤了。
但大家都吃得有滋有味。
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用脏兮兮的袖口抺着嘴,我们这群老东西没用了,在这山里也有几年了,从来没弄着过兔子,倒是这娃子,让我们尝着了这山里的野味。
一个平时喜欢偷懒的老军站起身来,打了个饱嗝,今儿这碗我涮去,再闻闻这油腥味儿。
大伙儿都笑,这老货,今儿个是吃高兴了。
那老军也嘿嘿笑着,摸摸肚子,高兴,高兴,高兴得俺也勤快一回。
只这一回的勤快似乎错了。
刚拿起炕头儿上的一只碗,忽地脸上的笑不见了,眼向上一斜,就直直往地上倒了下去。
直直他载了下去,那老腰老腿一点儿弯都没打。
那老军腿脚也不灵便,又都拖沓习惯了,想快也快不起来的。只这次却由不得自己的身体,倒得那般快。
倒的突然,旁边炕上离他最近的老军还没反应过来,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那个就直直地趴在了地上。
倒是宋双手脚快,但哪又注意那脸上的表情变化,哪里知道他会突然倒下去。待从炕那头窜过来时,叭一声响,那老军已重重地趴在了地上,手里的瓷碗也碎成两半滚了出去。
宋双急忙把那人翻转过来,众人七手八脚抬到炕上。
这是咋的了,宋双紧张地问。
老万把手搭到老军鼻子下,又把耳朵靠近了听了听,又拔拉着眼皮看眼睛,皱皱眉再拿手摸他胸口和手腕,然后面无表情地缓缓坐到炕上。
又有老军叹口气坐到了旁边。
宋双又问老万,他这是怎么了。
老万长出了口气,哎,等吧,等等吧,这些气喘完了,就去埋人吧。
宋双心里只是慌乱着急,他这是怎么了嘛。
老万苦笑了一下,我们这些人是说走就走的,像他这般死法,倒是个有福的人啦。
前面老罗折腾了两个多月呢,硬生生给疼死了。
宋双明白了,这些老人身子骨都用到了尽头,说不能用时就不能了。
只不忍地叫道,快往城里送吧,没准还有救。
老王叹着气苦笑道,别折腾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再叫静静地走吧。
难不成就不管了,好歹也试一下,宋双心中不忍。
我们这些人,都是没人待见的,又都是老了,没用的。别说这个不行了的,就是平常有个病,送到城里,谁给治,谁管。
说这话时,老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该走就走吧,走了倒好。老万瞅着那炕上躺的,我看老郭过不了一个时辰,这些气出干净了,就往那边去了。
宋双呆呆地看着炕上的老军,人这一辈子竟这么简单,说走就走的。
老万又缓缓道,这老货真是个有福气的,一点儿罪没遭。
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那老郭再无一点气息。
宋双心里难受,却见那些老军平常人一般,虽是叹叹气,却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去了。
今儿又少一个人,可给那些犯人的饭还得做呀。
老万打发一个腿脚灵便些的老军和宋双赶了那牛车,去前面罪犯干活的地方要几个人来。
那军士听说了,也毫不惊奇,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走的是哪个啊?
那老军答道,老郭头儿。
军士打发来几个犯人,在就近朝阳的山坡上挖了个坑,又是几个犯人抬了老郭头,悄无声息地埋了。
那些老军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早就看透了这人世间的生死,见怪不怪了。做饭的还是在做饭,老万也还是在那儿炕上坐着。只是犯人们把老郭抬出去的时候,众人才到院前头路口,目送着把那老郭抬走了,嘴里叹着气,眼睛里露出羡慕的光来,我若能这般死就好了。
第二日老万又赶着牛车进城去了。平日里,这些老军是没机会进城的。那窑洞里大堆的麸子都是军队派人送来的,只死了人,老万要进城去注销了军籍,顺便带些黑面荞面回来。
这次老万回来的早些,但天黑的也早了,回来时天也是麻麻黑了。
只这回没有带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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