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觉轻,凌晨时忽听得号声响起,识得是军中号角,惊得坐起身来。
那号角间断响了三个长声。片刻,屋外街道上便是一阵阵急急的脚步声。
有人扣门问道:“老赵,这是甚么动静?”
声音是小贾的。
老赵走到门前低声道:“管他甚么动静,只回屋好好睡觉。”
他说好好睡觉,只那“好好”二字说得长些重些。
小贾听得明白,哪还敢再睡,只躺床上悄悄听着。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一刻钟后再无声响。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又有号角响起。
天明时,老赵问那房主老鲁,夜里这城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号角声。
老鲁家离戏社不远,每日早起总要来社子里转一圈。
听老赵问,老鲁笑道:“是军中演习,号角间隔响三个长声,军中将士闻号集结,三刻后号角再响,即便是休假的军士,又不论在何处,必得归营。”
老赵怪道:“却还有这般演习的?”
“常有,常有。”老鲁指着老赵道:“不过,昨夜演习却是因着你了。”
老赵心里一惊,故做纳闷,“因着我,这是哪里的玩笑,老鲁你耍弄我。”
老鲁“唉”了一声,“不是玩笑,不过呢,也是我的猜想。”
老赵不解地看着老鲁,“我是何人?怎与我相干。”
老鲁正色道:“我想定是昨日你这里的打斗,大将军怕军士沉迷于享乐,故弄个演习警醒大家。”
老赵“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你这说却有道理。”
老鲁得意地笑着,“我虽不在军中了,大将军心思还是知道的。”
老赵听这说,忽愁到这老鲁也定不是一般人。
“看你这气势,当年军中也定是个将领了。”
老鲁摆摆手,“哪里哪里,一个百夫长而已。”
老赵露出惊讶,“果然如此,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
老鲁满脸自豪,“也是我杀敌有功,得将军赏赐才有今日的产业。”
说着抬起胳膊伸出三个手指,“十前与土西人作战,我取了三个土西贼寇的首级。”
老赵瞪大眼睛,露出一脸的钦佩,“确是个大英雄呢,失敬失敬,我是个粗鄙人没见识的,有不当处,千万莫怪罪。”
老鲁大笑,“哪里哪里,现如今都是一般人。”
老赵也笑,又问道:“你是个行家,却请教一下,我看这内城中心离外城也有六七里,若是人在城东回城西去,不得十三四里路,三刻钟如何便可回去?”
老鲁又笑,“怎么回不去?都是军中常操炼的,三刻跑不了十三四里路如何说得过去,就我这老胳膊腿儿也回去了。”
老赵惊叹,“有这般军队,实是百姓之福了。”
嘴上虽赞,心里却忧虑。
下午唱曲时,又听有客人议论,昨夜军中演习,偌大城中两万将士,只有一人未能按时归营,挨了二十鞭子。
旁边人问道:“这两年演练也常有,未闻得有违纪者,怎这次出了一个?”
那客人笑笑低声道:“却是前几日从西南面来了十几个异域妓女,生得白净高大。那个倒霉的方进去号角就响了,想是那外域女子缠人,那伙计又舍不得放下,所以晚了。也是没把握好,号方响罢便归了营,就几步的功夫挨了二十鞭子。”
另一个笑道:“你如何知道详细,莫非你在场?”
那一个嘿笑道:“我方出来,他便进去。只怪他自己不识轻重,平日里耍罢了也赶得回去,只昨个贪得紧了,也是那些女人厉害,你何不去尝尝鲜。”
说罢,两个只龊龌笑着。
妇人正洗衣,老赵耳尖,端茶倒水时听得了这番话,又里又多了些忧虑。
这两个军汉虽是猥琐龊龌,却知演练的厉害。
也见这城军士多有悍勇凶恶之徒流氓泼皮之辈,听得号角都能归营,可见这燕楚治军之严。
可于假日里又任这些军士放纵,也有银子让这些人放纵,这般手段,却是调教得人得了好处肯为他舍命的。
可又哪里来的银子让这些军士能如此放纵?
晚间,老赵又拿出铜镜照着看,只这般老迈丑陋人又照什么镜子。老赵心中又是恼恨又是放松了些,这张脸已面目全非,虽城中多有退役老军,只这脸连自己也觉陌生,那些人也定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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