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凯旋的热闹过去了,又回到了砸石头的哐当声中。
几天后,又有新的热闹,风野城派来三百名犯人支援葫芦口城墙的建设,还有几大车物资,二十多个戍守的军士。
葫芦口不小,可能避点风不被刮跑的地儿不多。新来的挤挤攘攘全在燧台下,借着燧台挡着风听李大牛训话。
多管了三百人,李大牛的劲头儿又高了一截,大风里吼得嗓子都快扯破了。
前面转成兵的犯人们、哦,应该是曾经是犯人的新兵们也干劲高涨。因着在犯人们面前都高人一等,所以都努力做出个兵样子。钎子扶得更稳了,大锤抡得更有力了。抽调来几个有经验的带领犯人们扎帐篷,更是吆五喝六指手划脚俨然一副领导样儿。
昔日兔子不拉屎的葫芦口好是热闹。
但这热火朝天的地儿,宋双就要离开了,还有韩远。
押送犯人也是派来驻守的廿夫长带来了董进董统领的命令,要这两人回去。
早听说这小兵是董统领看重的,可那韩远,董统领召他回去干嘛?
廿夫长凑近李大牛耳语,可风太大,耳语几次李大牛都没听清,一个劲儿“啥?”、“啥?”。直到廿夫长吼出来,李大牛才弄明白,董统领看了阵亡将士名册,说写这字儿的是个人才,要回去另有任用。
廿夫长这一吼,李大牛边上的宋双也听着了。
替韩远高兴,只大风吹起的沙尘中砸石头的人群里,寻不着哪个是韩远。
没寻着韩远,眼光回来时,瞥见一身熟悉的布褂子。
正扫过的目光立即又移了回去,没错,是我那身灰布褂子,肩膀上还一快黑布补丁呢。
那身影本是猫在人群后面的,被旁边几个被风吹得没站稳的一撞才露了出来。看那个头儿身板,该是土西小子了。眨眨眼想再细看,那褂子又淹没在人群中。
还有谁会穿着我的褂子,定是他了。这小子怎么在这儿?这小子怎么还没回土西?
待李大牛训罢话,宋双跑下燧台,正撞见庞仁水,这家伙一脸悲苦相,嘿,这回给固定到葫芦口戍守了。
哪顾上细问,只含糊道,好、好。
说罢就往扎帐篷的人群跑,后面庞仁水啐骂,呸,你小子倒是解脱了。
穿着各色破衣的犯人堆儿里寻了个遍,可再没瞅见那个穿着自己布褂子的身影。
难道是看错了?
犯人们来时已是黄昏,又是这天的风格外大,天黑时帐篷才扎好五座。
风愈发猛烈,不敢点火只能停工。
李大牛命令新兵们腾出一座帐篷给风野城派来戍守的军士住,虽只是个二十来人的小编制,但那可是正规戍守,李大牛也得配合支持。
庞仁水自告奋勇带自己的一伍人马值夜,我是老兵了,头一夜我先来。
嘿,这不象庞仁水啊。别人不知道,可宋双清楚呀,这就是个偷奸耍滑的主儿,这觉悟啥时候提升了。
庞仁水精神抖擞上了燧台,负责戍守的廿夫长一边夸着庞仁水带着剩下的兵进了帐篷。
接着是新兵们排着队往帐篷里钻。
最后是犯人们,走了一天路又干了小半夜活儿,恨不得立即钻帐篷里躺下去。
刚排好队要往里钻,忽然响起噼里啪啦声,微弱的夜色下,大风里一片黑物事扑簌簌狂舞,又是无数根黑棍漫天飞起。
糟糕,盖物资的篷布被风吹开了。
李大牛嘶吼着,狗日的,哪个钉的桩钉。
却是拉绳子的桩钉愣是从石头缝儿里拔了出来,李大牛和佰夫长们喝喊着,快抢物资,少一件都不行。
快给我抢,少一件小心你们的头。
摸着黑,风吹得人都站不住,但为了保住脖子上的头,追柴禾的捉铁锹的捡镐头的,碰碰撞撞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直忙到后半夜,镐头几乎都回来了,铁锹大多也回来了,就是树枝柴禾没剩几根。
能抢的都抢回来了,风也作弄人似的忽然小了。
犯人们被集合起来,一个个都站着,就是被风吹跌摔倒撞山石上鼻青脸肿甚至流着血的都旁边人掺着扶着哪敢不站着,将军又要训话呢。
“娘的挨刀的货,正经活儿还没干先把物资给老子弄丢了。”李大牛喘着粗气吼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风是小了,犯人们抖得却更历害了。
没回来的想是再也难回来了,李大牛气得又吼又叫,“娘的,谁钉的钉桩,谁钉的钉桩。”
谁也不敢吭声。
都是新来的,几个临时接管的老兵头领哪认下是哪个钉的钉桩。
“好,没人认,那就都给我受罚。”李大牛猛一吼,“我李大牛今天就豁出去把你三百个都打死。”
这话一出,忽扑通一声有人跪下,接着便是哭嚎,“将军饶命,小人头一回干这活儿,小人是头一回干这活儿呀。”
“好,你出来。”
那人是爬着出来的,跪在李大牛斜对面一个劲磕头。
“操,你给谁磕呢?老子在这呢。”
那人循着声转向李大牛,但磕头没停下,真个磕头如捣蒜。
“还有谁。”
人群里又爬出十几个,摸索到先前那人后面,个个发着抖哀求,都说是头一回干这活儿。
“还有没有?”
再无声响。
“还有没有?”李大牛抬高声音一声厉喝。
“将军,他。”人群里忽地有了声音,“将军,我看着过,他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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