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赫伦之所以平静,是因为他已经绝望、完了,认为自己等人今日怕是要死在此地了——目光扫视对面,确实是有二十余骑,都个个戴着红缨毡帽,一色绑腿护腕,缁衣马裤,腰中缠了素白腰带,除了马刀,鞍后还似备有双插。骑士们操控着缰绳,任由骠肥的战马马蹄四下刨坑窜突,展露出跃跃欲试的状态,显得彪悍轻捷异常。
忽然,猛的一声唿哨起,立时这一列骑士的唿哨声此起彼伏地乍起,然后一群人就催马涌下了山坡,其中几人更是纯以双腿控马,显示出高超的骑术。扑城而来的骑士个个取弓在手,虎视眈眈,甚至有人弯弓搭箭,箭镞在寒风中闪烁着森冷的光。为首的年轻人见身旁人聚拢,更现出洋洋之情。
看来,他们早已被发现了,赫伦这边四人也戒备起来,敖都眼中露出森寒的光,取下盾牌护到了赫伦身边,另一只手则摸向了斩马刀,而张宗南、曾昂二人更是个个鸟铳弓箭,聊胜于无地瞄向了对方。
曾昂张着弓,恨声嘀咕道:“……没想到……我……竟死在了这里。”
很快,烟尘滚滚中,这一行骑士很快驰奔到了射程之内,张、曾正要开火施放,却被赫伦猛地伸臂压下了鸟铳弓箭,然后他甚至不顾敖都的拼死阻拦,强自探头伏身出庄墙边缘,心情激荡的他立刻大呼大叫,左右挥臂道:“城下可是杨相公,是我——赫伦赫中正啊!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律——”为首的年轻人听到赫伦的话语,立刻拉拽马缰,急停的骏马扭着笼嘴人立而起,兼之飞蹄腾跃踹出,端是威猛无匹。
“律律律——”身旁众人也纷纷拉马急停或别马让走,驻停了下来。
马刚一驻停,为首的年轻人便手慌脚乱自鞍上滚落而下,两膝跪地,各人神色一变,正要下马去扶他,他已旋即跃起,飞奔上了残破的庄墙之上。
片刻之后,赫伦便与那年轻人相互凝视着彼此的面容,然后猛地拥抱在了一起,欢呼大叫起来,滞留的众人不知所措。
原来,此人确实是杨猛——只不过那个曾经的稚嫩首领,现在已成为一方控驭群豪的霸主。
当初他于元氏县城将重伤的幼妹托付给赫伦和郭俊河治疗后,便率队星夜兼程,赶往老家杨堡庄救援,却不想苍天作弄,他们还是来得太迟,当他们连夜赶至时,眼前杨堡庄已于他赶到的前一日被攻破,堡垒化为一片废墟,全堡四百四十余口全部被残虐杀害……
杨猛急火攻心之下,不顾疲累,直接趁夜背刺偷袭了留宿于杨堡内的一牛录满洲兵队,并大破之。然后在天将明时,又见好就收地轻巧撤出,之后又连续多日与这波恼羞成怒的满兵周旋纠缠,并且凭借着自身熟悉地势的优势不断消耗设伏打击敌人,兼之因为巨鹿之战的缘故,多尔衮命令清军收缩兵力,最终这波作恶的满兵只能悻悻而走。
得胜后的杨猛却立刻披麻戴孝,一路跪行着送葬了惨死于鞑虏的父母家人。而他为父报仇、败走鞑虏的威猛声名,自此也传遍四乡,让他得以迅速积聚起了周边众多的好汉贼寇,一时成了风云人物。
成了气候的杨猛担心那些鞑虏会回返报复,便组织人寻找周边有无合适的落脚点,后来在赞皇西南的太行山区里觅得一处破寨,正要拔寨启程之时,却听闻有一小队人马冲杨家堡而来,不知是敌是友的杨猛自然将计就计,预设下包围陷阱,没想到…来犯之敌竟会是自己的同伴。
抱着赫伦的胳膊的杨猛犹自诉说着自己这一个月的经历,然后话锋一转,四下寻觅道:“……对了,我派尤洛去元氏找你!你没有遇见他么?对了,我妹妹怎么样了?她也跟你一起来了吧?!怎么没看见到他,她……身上的伤可全好了?!”
赫伦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自觉无颜面对杨猛的殷切眼神,只得向他跪倒,轻轻的道:“杨猛,你杀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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