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日夜兼程,时光如流匆匆,转眼又是一年。那一年春天,在公众的企盼下,在荷花一年烧香拜佛祈祷声中,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我们家的第三胎终于如期而至。
桃粉柳黛含羞意,莺吟燕翩喜颜开
胚胎萌芽蠢欲动,沐浴东方憧憬来
荷花不顾临盆痛疼,醒来第一句就问:“是儿子还是女儿?”
接生婆答道:“不要说话,母女平安就好!”
荷花带着哭腔又问:“那一定又是个女儿了。”
“女儿也好!”旁人安慰着。
“哇哦!”几乎同时,孩子和荷花一齐大哭起来。我不知所措地左手搓右手,心里一时打翻了油盐酱醋瓶。
好在大家都在劝,荷花终于止住哭声,哽咽道:“生了这么多女儿,家里又这么穷,如何把她们养大啊?”她思前想后了好久,咬牙嘴里不知觉的蹦出:“挂篮子吧,无论如何,小女儿一定要送人,让别人领养,放她一条生路。”
“不行!”我下意识的坚决反对。可心里止不住的疼。
看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她睁大眼睛来到这个世界,满怀希望期待的哭声在附和着周围的一切,一想到这,我欣喜不已。但打探四周,眼前是即将倒塌的小茅屋,是穷困潦倒的惰性,是无米下锅的无奈,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我非常清楚。而我本体意识逐渐外化为个别欲望,欲望与欲望之间燃起纷争。求而不得与得而失之是同等意义的令人痛苦。痛苦才是本质,幸福是短暂异化的痛苦,并非作为本质而是作为痛苦之幻相才出现。
荷花在屋里哭泣不止,用她的话来讲,自嫁给我后,她已经哭出一井的泪水了,她那话不假,不容质疑与反驳。我已然忘记这是第几次坐在屋外抽着涩口的劣质烟,倘若只是贫穷,厚着脸皮去借钱也是计划中的事,但如今更多地是无能为力。冬菊的病还等着钱医治,身为父亲,我愈发地痛恨自己,若当初勤快一点、收敛一些,也不至于落得这下场,可勤快一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只要能赶走贫穷凄惨的念头,把从头再来的念想重新灌输进脑中,填补自己心中痛苦的空虚,也算是得到慰藉了。
抽完最后一根烟,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去找了镇长,希望他能借点钱给我,我本不应该去的,毕竟,当初分家的时候闹的很不愉快。
走进久违的门,站在过道里,神思恍惚,胆战心惊,大堂里的炉火在我身边墙上投下长长的黑影,屋内一派死寂,如冰块直击皮肤。我在大堂寻他,如挨冻的动物寻找炉火,可他不在,必须要找到他,他一定在自己的房间,轻轻敲他房门,没人应。我推开了门,他一如既往坐在椅子上端详那张漫天是雪的照片,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相框里的人,就像触摸到了似的。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全白了。
“你还好吗?”我颤抖地呼唤了一声,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我,灰眼睛的迷茫呆滞彷佛要溢出一般,眼睛瞪得老大,袒露无遗,明明白白充满气愤,与我分家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但比我显得更孤苦无依,一筹莫展。一看到他的脸,我便无法开口提借钱的事。
“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他急切地看着我,像是从我身上找什么,然而找不到。好不容易开了口,那声音不是我想要的。
“刚好路过。”我语气低沉,无限绝望。
“以后不要来寻我,我没东西给你们了。我也用不着你们送终。”他声音哽咽,低头看着相框里的人,似乎在用力勾起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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