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祚的身体无法承受那股远超他极限的恐怖黑暗邪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露出漆黑色的骸骨。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充斥着惶恐和无尽的愤怒，直到皮肉和舌头都彻底泯灭，只留下狂乱飞舞的白色长发，愈发狰狞恐怖。

“你们都去死，都去死吧，葬送在我的手上，我所在的地方，就是无间炼狱！！！”

化身枯骨黑皇的安祚将自己的惶恐化为对古都的滔天怒火，他挥舞着黑色的骨臂，掀起笼罩半个古都城的黑暗潮汐，阴森刺骨。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维持多久，你马上就要命丧黄泉，我会把你残存的灵魂一点点捏碎……”

看着无边无际黑色潮汐中那团青色的火焰，已经化为枯骨黑皇的安祚虽然无法口吐片语，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却浓稠至极。

“陆虚，飞角，还有韩寂会长和卢欢首席，这场霍乱我难辞其咎，这个恶魔要由我来终结，如果我失败了，也拜托你们奋战到底……”

伏尸将军徐寂嘴里吐出一段沙哑沉闷的话语，锐利的目光片刻不离那个危险的恶魔。

他震颤着宽大的火焰翅膀展翅高飞，无数瑰丽炽热的火羽在浓稠的黑暗潮汐里闪烁点点光辉，转瞬即逝，却让那些仍在苦苦挣扎的人们看见了一丝希望。

“伏尸将军，他……他想要和那个邪神同归于尽……”

陆虚看着飞梭在黑色潮汐之中那团愈发渺茫的青色火光，消瘦的脸庞露出极度的痛苦，他知道伏尸将军想要干什么。

伏尸将军虽然用耗损生命的代价换来实力的短暂暴涨，但也不可能真正斩杀亚帝王级别的枯骨黑皇……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舍弃一切，用自己的火凤之躯，和这个邪神同归于尽！！

能够用一人的牺牲换来百万古都之民的幸存，这绝对是大多数人都会愿意去选择的，人都有自私自利的一面，谁不想活着，至于活着需要的代价有多么沉重，只要没有涉及他们自己和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理性也告诉陆虚，伏尸将军的牺牲可以减少很多无辜者的伤亡，让古都有机会劫后余生，但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的战友一步步走向死亡，他还是心如刀绞。

他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他戎马半生，做过许多冷血无情的决定，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冷漠，但他还是……无法割舍！！

伏尸将军是死去的亡灵，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对于常年斩杀亡灵的古都法师来说，接纳一个亡灵，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对于伏尸将军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芥蒂，就因为伏尸将军……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陆虚很厌恶亡灵，哪怕他知道亡灵都是曾经战死沙场的将士所化，他们是因为暴尸荒野，因为对掌权者对他们生命的蔑视而积怨沦为行尸走肉，他还是不可能对亡灵心生怜悯。

他的许多战友，都葬身亡灵之手，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他们年轻的脸庞会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但他早已经无泪可流，只能借酒麻痹自己刺痛的神经。

他放不下对于亡灵的痛恨，很长一段时间，他只知道屠杀亡灵，和尸山血海为伴，浑身戾气，变成一个暴戾得不像人类的人。

后来，他遇到了金烨，遇到了跟随着金烨，一次次冲锋陷阵的伏尸将军，那个明明是亡灵，却流露出一种纯粹干净气息的铁血男人。

他早已经不能说话，却似乎总能看透你的心，总是在你需要发泄的时候当你无声的倾听者，让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他总是喜欢独自一人坐在卧龙之墙的城墙上发呆，看着橘红色的夕阳缓缓落下，潮水般的亡灵在夜幕下张牙舞爪，他就义无反顾扑杀而下，浴血奋战，直至黎明降临。

陆虚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问过伏尸将军，为什么他总是在等待黎明，浑身覆盖着暗红色血痂的伏尸将军用染血的手指在城墙上写下端正的楷书，用跳动火焰的眼眶看着自己。

“亡灵昼伏夜出，是因为畏惧阳光，畏惧死亡，我也不例外，但我盼望黎明，那是我一次次浴血奋战的支柱，黑夜虽然充斥着死亡和绝望，但黑夜降临，黎明还会远吗，我想感知黎明的气息，去抓住一种虚幻，但是我一直追寻的东西……”

伏尸将军站在被阳光缓缓覆盖的城墙上，探出手去抓着没有实体的光辉，什么都没有，只有武装着黑青手套的枯瘦手掌。

“何为活着，何为死亡，我的肉身早已经留在千年前那个昏君的皇陵之中，腐烂溃败，如今的躯体不过是塑造的血肉躯骸，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活着，觉得自己还有为人的意志，这样的我，算是死人吗……”

当年，陆虚看着伏尸将军，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如何答复，但他一直无法忘记那段话，何为人，何为活人……

有些人活着，却形同行尸走肉，有些人死了，却还是活着，有些人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别人更好的活……

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活着，陆虚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伏尸将军和其他亡灵不同，他并不是一具茹毛饮血的死尸，他不是杀戮的傀儡，他有着自己的坚守，他在守候着，等待着……

“你还活着，你会永远活着，你会活在我心里，活在世世代代古都人的心里，徐寂，你当年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活着，你活得强过许多人……”

眼泪夺眶而出，陆虚却放任自流。

他从来没有显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军司必须是最刚强，最不屈的人，他是无数法师的精神支柱，所以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变得无懈可击，但现在，他再也无法伪装自己。

“我们不能让伏尸将军白白牺牲，他用自己的生命替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还没有沦落到不堪一击的地步，我们去阻止空间裂痕向内城扩散，要撑下去，我们要等到禁咒法师的支援……”

韩寂看着伏尸将军化身的青色火焰渐渐被黑暗吞没，有些佝偻的躯体颤栗着，他的脸庞看起来比不久前苍老许多，却带着不可磨灭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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