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裹挟着泪和血,伴随着晋人破烂衣袖的起起落落而四处飞溅,叶坤手里的长枪也被难民抢夺过,一只瘦得仅剩下一层皮的手抓住了叶坤的枪柄,抬起头,脸色蜡黄无丝毫生气,头上的缕缕散发因为雨水完全贴在脸上,苦难遮掩了岁月,使人看不出他的年龄,深凹下去的眼睛即便在雨水中也干涩不已,目光早已黯然迟滞,但眸子中的那团火却清晰可见。
叶坤没有松手,咬牙瞪了一眼夺枪之人后,那人便放弃了,跑至一边,十分费力搬起一大石块,又一步一绊径直砸向一名鲜卑士兵的头颅。
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冲刷着叶坤的战盔和长枪的利刃,也冲洗着地面的血流,使得脚下原本一片浑黄的积水变得腥红。
那些俘虏早已没了生的迹象,就连尸体都已残破不堪、面容具毁,但难民百姓却没有丝毫停留,依然跪坐在尸体一旁,怒吼着、咆哮着、带着哭腔狠命将手中的大石块砸下,又高举,再次砸下,再次高举……
而那愤懑的怒吼和咆哮却随着这数十名鲜卑士兵的尸体渐渐糜烂,变得愈加的悲呛和冗长,最后化作一片痛苦而又悲哀的哭嚎。
到最后,所有晋人几乎都无力的瘫坐在地,瘫坐在那些已看不出人形的俘虏尸体旁,或低头抽泣哀嚎,或抬头大声疾哭,身上的褴褛衣衫也被血水沾湿,浸没在地面的积水之中,额头上的雨水淌过鬓角的散发,最后和泪水混成一连串滴滴向下的珠链,消散于那片大地之上,染血的长枪和石块就那样安静的躺在手边的积水中,任由雨水冲刷,却洗不掉那丝血红。
而那些原本围在周围大声叫好的士兵都沉默了,其实,自从那些鲜卑士兵已死,而难民仍不停歇时,兵士们就已然全都安静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淆在雨水之中的两行苦泪,而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越来越悲拗的痛哭和如倾如注的磅礴大雨,还有那一片血红的积水和跪倒在地肝肠寸断的晋国百姓……
傍晚时分,雨早已停歇,残阳已卧在西方地平线之上,映着似血晚霞,染红了整个南阳城,枯黄秋叶上还残留着点点雨滴,在夕阳的照耀下,满是殷红,却也难以挽留枝干上渐渐黄去的枯叶,伴随着一阵秋风,黄叶终随风起,翩然飘落于泥土之上,掩盖于尘土之中。
对于俘虏的处置,五营军高层也达成了一致,又或者说,是司马徽下定了决心,至于是什么让他如此决策,想必应该是时局使然吧,又或许是因为今日下午上报至兰左使的一则小乱使然,三千降兵,全部坑杀,以安民心,或顺民意……
南阳城楼顶处,此刻伫立着两个人影,在夕阳下,长袖飘飘,发髻整洁,半尺胡须在风中摇摆,一个神色严肃,但另一个却有些沧桑复杂。
“血染残阳,南都何在?
家国河山,念之断肠。
生民无遗,白骨露野,
兴亡轮转,苍生尽殁。”
“兴亡轮转,苍生尽殁啊!”序右使立于城楼,在落日的余晖中,望向城门外被悉数推至坑内的鲜卑降兵,又再度哀叹一句,转过身欲走下城楼。
身旁的司马徽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似血残阳,片刻后又转过身,看一眼满城荒凉,神色依然肃穆,良久之后,见序右使将要下楼,才长出一口气,道:“再过不久,祖字营,便要汇合了吧!”
序右使听闻,顿了顿脚,没有回头,语气有些迟缓,道一句:“没错,是要汇合了,下一战,便是洛阳了!”
说完,便下城楼而去,而司马徽又再度看向城内,那凋敝萧条也使得他再度叹息一句:“对啊,下一战,就是洛阳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