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娄林披上雪袍,紧随着出了房门,又见到那个一脸为难的老仆,也不再多说话,只是挥一挥手,令他下去休息了。
依旧是平坦的山岭,依旧是蜿蜒的滁水,依旧是孤寂的身影,依旧是萧瑟的曲音……
伊娄林静静坐在山岭的最上方,将皎洁月光下的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但此刻不同于往日,她心中并没有因为此地仅有她们二人而感到羞怯,反而是觉得身心空明、透彻干净。
因为在她看来,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并不只是叶玄一人,而是一幅意境和色调都超脱凡俗的绝美画卷,只是,藏于其中的感情却并不是淡然和优雅,而是仇痛和哀伤。
一曲终了,叶玄松开手指,指尖的两片竹叶随风而起,缓缓落入滁水,漂浮其上,随流而下。
伫立片刻后,叶玄转过身,向着山岭而来。
伊娄林一开始本就是偷偷跟在叶玄身后来的,所以在看到叶玄转身后,竟不由自主的也站起身来,她的第一反应本是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但左右顾盼,却发现并无藏身之所。
看着叶玄步步前来,伊娄林只觉脸颊红热,随即便故作镇静的又坐了下来,在用余光观察者叶玄的同时,也开始装模作样的欣赏起冬夜月景来。
叶玄在伊娄林身边停下了脚步,轻声道了一句:“好了,回去吧,外面天冷!”
伊娄林耳畔如烧,嘟着小嘴,低着头轻声嘟囔着:“你先回去吧,这里景色很好,我想独坐一会……”
但话还没有说完,抬起头来,哪里还见叶玄的身影,那双脚步早已绕过自己,都快走到营寨门口了。
伊娄林蓦然起身,鼓着眼瞪向叶玄离去的背影,羞涩的情感似乎慢慢带上了一丝恼怒,双眉颦蹙,轻抿下唇,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着,片刻后,又轻哼一声,跺了跺脚,这才紧随着叶玄身后,回了营寨。
第二天,叶玄早起舞枪,伊娄林也跟着早早起来了,不过这次她没有再像上次一样,仅仅披了件雪袍就出来,而是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又再三检查一遍,才有些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随后,取了弓矢,有模有样的从叶玄身边走过,去到院外,习射去了。
叶玄看着伊娄林如此刻意的举动,不禁心间一阵温暖,待那窈窕美丽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后,一丝浅浅的笑意浮上了他的眼眸,这也是他自洛阳回来后,第一次感到如此纯纯的温暖和愉悦。
这天上午,叶玄依旧在客房内蘸墨写字,只是他没有再紧闭着房门,默写的也不再是昨日的那首《七哀诗》,而是应玚的《撰征赋》。
“烈烈征师,寻遐庭兮。
悠悠万里,临长城兮。
周览郡邑,思既盈兮。
嘉想前哲,遗风声兮。”
应玚作为“建安七子”之一,其诗篇多柔情平缓、安然祥和,然此首《撰征赋》却是例外,整篇诗作浩荡宏阔,无不是洋溢着勃勃斗志和平复天下的壮志雄心,在后汉和前魏诸多悠柔愁断的诗篇中,显得颇为可贵。
它有着前魏武帝曹孟德之作《短歌行》与《龟虽寿》的不羁斗志与豪情,却又不叹年暮迟迟、光阴无情,拼搏上进的情感更为纯粹与自然,这也是叶玄对此诗情有独钟的缘由。
而叶玄在默写诗文的时候,伊娄林便坐于一旁,静静看着。
当叶玄问她有何事时,她只是淡淡一笑,答道:“我想学书法,所以想看看你是怎样持笔写字的!”
叶玄闻罢并未多想,因为他不知道伊娄林从小便时常看着兄长伊娄染蘸墨写字了,也不知道她前夜还专程临摹了一篇《淇奥》,而且写得还有几分模样,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其实伊娄林的目光一直都没有聚集在笔尖与书卷上。
下午时分,伊娄林在院旁习射时,正四处漫步的叶玄却突然在她身旁停了下来,顿时吓得伊娄林又有一些手足无措了,射出去的箭矢也和上次一样,偏了不知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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