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地宫,享殿前的院子已经狼藉的不成样子,数不清的青石板变成了粉末或者碎石片,硝烟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刺鼻的味道。
神道尽头的一端,灵族人的干尸静静的躺在那里,他皮肤干瘪,死前仰着头双目不甘的望着穹顶。而挽回局势的吕正蒙则躺在一边,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梦境,嘴角挂着一抹香甜的笑。
老人缓步走了过去,途径苏墨白的时候沈简心提到了嗓子眼,秘术的符印已经激活,随时都可以发动进攻。可老人只是到了吕正蒙身边把他扶起,然后在那个灵族人尸首上摸索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借着机会沈简连忙去搀扶起了苏墨白,少年的斗笠早已无影无踪,被搀扶在怀里,少年露出了一个虚弱而又歉意的微笑。
“先生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在沈简的余光中已经可以看到周行留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了,她换上了一副甜美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像是故人重逢的喜悦。当然换在别的地方她肯定会这样想,但是进入地宫以后有太多针对他们的巧合,沈简不得不怀疑老人就是幕后黑手。
“我来取格尔杜拉帕西,顺便找你们有点事。”老人终于在干枯的尸体上找到了他想要的。
沈简笑了笑,她同样看出了老人的伤势:“先生真会玩笑,您已经一把年纪了,说一声我们就去拜访您了,何必屈尊以身犯险来这里呢?”
“难道我现在不还是身处险境么?”老人摇了摇头,“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周行留手里的符印是星杀,怎么,如今你们几个也要和我比试一番吗?”
老人最后的一句冷冷的,全然像是含着冰块说出来的,沈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自以为隐蔽得很好,可没想到早就被发现。
“我们哪里敢呢?”沈简声线带着颤抖,她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阿大这次没跟着一起来吗?当年在东宫认识你们几个的时候,就那个小子最机灵,当然老五也不错,只可惜他们俩现在都没有在这里。”
沈简听出了老人的话外之音,他说的是场上的这些人没有果断的决策能力,如果是阿大或者老五在,是战是和早就做好了最佳的选择,绝对不会现在这样优柔寡断蛇鼠两端。
“给你们看看这个。”老人随手抛过去一个东西,“我知道你们在顾忌什么,可我保证这一次的事件不是我安排的。”
老人抛出去的东西是他从灵族人尸首上找到的,那是个亮晶晶的挂饰,划过空中时轨迹是一道银色的弧线。沈简将信将疑的接过了挂饰,定睛一看,神色大变,慌忙的传给了周行留。
苏墨白好奇地瞄了一眼,发现只是一枚古朴的吊坠,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上面用银青色的金属刻着一个圆状的装饰,看起来是某个势力的标志。反面刻着一行铭文,完全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是‘无相’!怎么可能!这个组织不是早就覆灭了么?安帝、顺帝几位陛下曾经用大军围剿了他们五十年,怎么可能还有余孽活在这个世界上?!”
“暗鸦还曾经被飞将军解散了呢,你看他们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老人回应的是一句冷笑,“这件事是真的,阿大应该知道的更多。当年若水的建立就有他们的影子,这些人在黑暗中汲取养分,隐蔽性极强,恐怕要比当年还要强盛许多。”
周行留哑然。
“所以我说这件事不可能是我授意的。”老人指了指那具干尸,“于情来说无相毁掉了我的心血,若水的覆灭他们逃不了干系;于理来说我曾在衍朝为官,承蒙宣帝陛下恩赐位极人臣,怎么可能这位殿下动手?”
先生说完深深鞠了一躬,对苏墨白见礼。弄得苏墨白应也不是回也不是,只好慌乱地把目光投向沈简。
“想不到我们极力隐瞒,还是被先生发现了啊……”沈简的语气中带着无力。
老人含着笑,看向苏墨白的目中光带着钦佩与赞赏:“能够让博古尘伦西潮完全复苏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殿下的身份吧?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可以见到第十三位剑主。”(注1)
“终究是我们的失职,无论大哥还是谁都告诫过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要复苏沧海,可是殿下就是不听劝,到底还是被人看到了……”沈简无力的叹息着。
老人皱了皱眉:“小简,这件事怎么好像传遍整个北原了似的?知道的不就是我这一个人么?还有,如果殿下因为隐藏身份而不复苏沧海,难道你认为这把剑会选择他做第十三位剑主么?”
沈简也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惭愧的低下头,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先生,您刚才说不会就您一个人知道,不会传出去对吧!”
老人被问的有些发懵,他没好气地回道:“看你们一个个那个样子,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会说出去?”
“还不是先生……您以前的那些作为堪称谋逆?”沈简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老人一听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没有在这件事继续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有一个消息我要告诉你们,蛮族马上就要进攻寒州了。”
“真的?”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震耳欲聋。
老人用手指抠了抠耳朵,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们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我说的都是真的。下望平原的新晋高世伟和蛮族联手,一旦有变,下望平原的烽火不会点燃。”
最坏的结果,寒州失守,北原的门户对西岭大开。
“先生您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老人对着沈简笑了笑,“着急有什么用?说不定我们进入地宫的这小半天的时间,蛮族已经杀到中北城了呢?再者说我不是通知你们了,你们以英王的名义号召寒州候他们过来戍边不就得了?”
老人的头半句说得几人心里一凉,而后半句则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以英王殿下的名义号召诸侯们戍边是再好不过。北原虽然战火连天,说到底这都是人族内部自己的事情,这里远不是西岭浩州蛮族可以指染的地方。
双方交谈的功夫,躺在一旁的吕当正垂下的胳膊有了轻微的起伏,他蹭上灰了的指尖向前伸了一点,眼皮也有了上下的颤抖,俨然一副即将从眩晕中苏醒的模样。
“呦,这个时候吕族长倒是要醒过来了。”老人嘲讽地说了一句,屈指一弹,一道银光击中了吕当正。这位一直昏迷的吕氏族长好不容易有了苏醒的征兆,可眼睛还没睁开,就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这一任的吕氏族长可真是差劲到了极点,武艺不行,胸襟和手腕也都是下乘……”老人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吕德辉要是知道吕氏在他儿子手里衰败成这个样子,我估计会气得重新活过来吧?”
他比吕当正父亲要高半辈,曾经很看好那个年轻人,双方也算是好友,只可惜对方早早地因病去世。有着这样一份故人情在,看着如今吕氏最重要的地宫都能被外人搅得天翻地覆,他也是唏嘘无比。
老人越想越觉得气,失望的摇了摇头,他把吕正蒙驮到了后背,绕过脚下的碎石,一步一步向享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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