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两行晶莹簌簌落,母子相遇话往昔。(2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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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啊,我家的地就在百丈寺外,很好找的。”那姑娘很有自信地说。

王爷从贺拔惎手里接过铜钱,掂了掂埋怨地命令道:“这哪儿够啊,拿一吊来。”

贺拔惎脸上一红,默默地拿出一吊铜钱递了过去。

王爷把钱塞到姑娘手里,不容她多说,“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家去吧。”

已不哭的姑娘又是热泪盈眶,双膝下跪就要磕头,王爷赶忙架住。

正在这时街尾人喊马嘶,“他们在那儿呢,站住别跑!”一队人马奔驰而来。

王爷急迫地吩咐道:“小穆,带着她快走,把她送上船。这里有我和贺拔惎抵挡,快走!”

没有时间互道离别,小穆带着眼噙泪水的姑娘绝尘而去。

猛虎难敌群狼,何况还是两个病猫呢,只几下子两人就被撂倒,等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被五花大绑,押在个大厅里啦。

刚被凉水激醒的光王和贺拔惎,四顾左右发现这是个无窗阴冷的石室,两个大汉握着软鞭怒目而视,正面椅子上斜坐着脸上缠裹纱布的三公子,“兔崽子,跑啊!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敢打本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他一指贺拔惎,“看你也快四十岁的人啦,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充什么大尾巴狼,一会儿我就把你们沉到上湖里去喂王八!先抽他一百鞭子解解气。”

“误会,误会!都是一时冲动惹得祸。”贺拔惎不停地摆着手。

“怂蛋,你们这是绞刑之罪,沉湖是你们捡便宜了,姑娘我们也不要啦,以命抵命。”

贺拔惎作揖赔礼,紧张得汗都淌下来了,“那姑娘没跑远,我带你去捉回来。”

王爷大喝一声说:“住口,贺拔惎!别让我看低了你。姓卢的,冲我来,爷我接着。”

不知什么时候光王自感到原来的懦弱性格变了,多了些许侠义豪情。

“叫板是不?跟我装,给我狠狠地抽他。”上来一个大汉凶神恶煞般狞笑着,挥起鞭子就是一下,一道血檩子在王爷胳膊上顿时呈现。

大汉欲再次挥起鞭子,这时屋门一开,那尖嘴猴腮的伙计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住手,大娘说要来看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敢来我们大观楼砸场子。”

他看到光王即刻露出狰狞的嘴脸,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畜生,沉湖都是轻的,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他抬脚就要踢打。

“住手!”随着话音走进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仪态端庄,举止娴雅,有大家风范,只是一顶纱帽遮挡住了脸庞。

当她缓步走到近前时,突然停住了,语气哽咽地低声道:“是你。”

“大娘,就是他们,欺负我,用这么大的花瓶,哐地一下,您看把我砸的。”三公子义愤填膺地控诉着。

伙计也跟着补充着,“尤其是这小子一脚踢在我大胯上,从二楼一直踹到楼下,差点把我摔死。还把芙蓉那丫头给抢走了,不用客气,沉湖!按老规矩喂王八。”

对这一通喊叫妇人好像没有听见,只是直愣愣地注视着光王,慢声低语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光王惊异地睁大眼睛,想透过面纱看清那隐藏的面容,突然像是豁然明了,也颤音回复道:“润州是个好地方,那是我的家呀。”

“小十三,我好想你们啊。”妇人满怀深情地呼唤着,她慢慢地摘下了纱帽。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但岁月抹不去曾经的艳丽妩媚,两行晶莹簌簌落下,四目以对多少离别话语涌上嘴边却无言。

“这是我的侄子,失散多年啦。三儿啊,你看怎么办呢?”妇人为难地看着三公子。

“啊,侄子呀!大娘,这事整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啦。还能怎么办?我这一花瓶算是白挨了。”

“怎么能呢?大娘啥时候让三儿吃亏过。老四呀,去前头账房拿十个金饼子给三公子,买些红枣补补血。再陪公子和这位大爷到上房喝个赔罪酒,老身在这儿和侄子有话说。”

尖嘴猴腮是何等的机灵,挽着三公子和贺拔惎嬉笑着走出去,还亲亲热热地说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往后咱们就是哥们了。”

屋里只剩下妇人和光王,王爷扑通跪倒大礼参拜,“杜娘娘,十三儿给您磕头了。

那妇人正是昔日宪宗的宠爱秋妃,早先是镇海节度使李锜的侍妾,以自编的一曲《金缕衣》受宠。后来李锜举兵反叛不成被诛,她也获罪入后宫为奴,又是因这首曲子使宪宗痴迷,封为秋妃。

夫唱妇随,比翼双飞,恩爱非常。更可贵的是她以一颗柔爱之心,感化着年轻气盛的宪宗,以德驾驭天下,宪宗曾自得地说过“我有一秋妃足矣!”

未料到壮年的宪宗不明不白地驾崩于中和殿,说是吃了方士的长生不老丹药中毒而亡。宪宗三子、太子李恒在宦官梁守谦、王守澄的拥戴下嗣位为穆宗,穆宗也相当敬服她,并托付她做六子李凑的傅姆,负责皇子的教养。

四年后,不满三十岁的穆宗竟又在沉迷于声色游乐之中,乱服金石之药一命呜呼了。

穆宗的大儿子、十五的太子李湛继位为敬宗,性躁贪玩,击毬猎狐,不理朝政。宦官刘克明是大宦官刘光的养子,未净身就混进宫中,色胆包天地与董淑妃勾搭成奸,他怕事情败漏,串通击毬将军苏佳明刺死了敬宗,本想拥立宪宗六子、绛王李悟为帝,便作伪诏书。更妄想剥夺其他宦官手中的权力,此举惹恼了“四贵”内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以及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魏从简、梁守谦,他们联合宰相裴度拥立穆宗的二子、敬宗的弟弟江王李昂为帝,也就是文宗,刘克明畏罪投井自尽。

文宗即位后,忌惮权阉,认为是宦官害死了他的祖父宪宗和兄长敬宗。掌握神策军的大权阉王守澄就是罪魁祸首,他的助手郑注又有恃无恐地公开受贿,令文宗很是不快。便密诏宰相宋申锡结集力量铲除阉党,可被京兆尹王璠泄密,宋申锡反被诬指和漳王李凑图谋推翻皇上。结果是李凑贬为庶民,宋申锡流放为江州司马,而杜娘娘连带削籍为民,放归故乡。

以上的事情光王都是熟知的,“娘娘,您含冤受苦啦,几年不见,您憔悴多了。”

杜娘娘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无奈和怨恨,平静得像上湖里的水面一样。“小十三呀,宫里的日子是值得回忆的,我和你母亲郑氏都是润州人,都是李锜的妻妾,又都是获罪入宫,相处的和亲姐妹一样。看着你们几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是那么得天真可爱,真是幸福呀!我虽被遭放归,可这宫外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没有明枪暗箭,勾心斗角。还是那年在润州见得杜牧之,他说得好‘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我杜仲阳这一生也值了,扶持几代皇上,尽职尽责,无憾了。当年被削籍为民,放归故乡,李德裕正值浙西观察使,他厚待于我,使我栖身道观。可恨那小人王璠变本加厉进谗言说‘德裕在镇,厚赂仲阳,结托漳王,图为不轨’。皇上昏庸,李德裕因‘厚赂仲阳’之罪被罢官,之后谁还敢施于援手啊。又逢金陵兵变,百姓流离失所,我也被迫背井离乡,寒冬腊月里险些冻饿而死,多亏卢商搭救,才在无锡开了这家酒楼,苟延残喘到今日。小十三啊,人生不易呀!对啦,王子出京是严加禁止的,你南来是公干吗?”

光王把前后经过向娘娘细说了一遍。娘娘长叹一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不如先在娘娘这儿暂避,日后再做打算。”

王爷摇着头说:“谢谢杜娘娘的好意,经这些天的逃亡生活,我感触到隐一时未必会风平浪静,退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我决心往前走,走遍山山水水,海阔天空凭鱼跃,天高地远任鸟飞,那个懦弱忍让的光王已经死在永巷冷宫了,坚强不屈的李怡重新立于神州大地上。”

娘娘爱怜地看着这个崭新的小十三,“也好,鸿鹄安能委身于燕雀之地吗?从你的身上我又依稀看见漳王李凑的影子,那孩子寻矩雅裕、胆识过人,是块当君王的好材料。可惜了!”

娘娘突然发问,“怡儿,我早想问你,那年郭贵妃派刺客害你,你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王爷双眼露出紧张神色,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强压着愤恨激动地说:“娘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血债血偿。父皇驾崩的那个寒夜,我正在中和殿帷幔后玩耍,就听幔帐前有人低语,我借着缝隙看去,是内常侍陈弘志和郭贵妃的贴身侍女,那女的递给陈弘志一个纸包,里面不知包的什么,并说贵妃令‘要当机立断,吐突承璀和二皇子已经蠢蠢欲动了,先下手为强’。那大太监没说话,直接进到内间把包中的粉末撒在杯子里,给因服了方士柳泌的药,卧床不起的父皇喝下去。陈弘志退出来回复那侍女说‘成了!快去禀告贵妃。’那宫女转身之际发现了我,恐怕就是这一眼埋下了祸根,我成了他们的肘腋之患。对一个十岁的孩子频频下手,亏得我福大命大,都被机缘巧合无形化解了。不知那是什么毒药?喝下后,我父皇无声无息地去了。然后大太监王守澄他们急匆匆地来了,把守宫门不准朝臣入内,伪称皇上‘误服丹石,毒发暴崩’,并假传遗诏,命李恒继位。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

杜娘娘惊得是脸色发白,嘴唇抖动,随之是悲愤交加,嚎啕大哭道:“先皇啊!你死的冤啊。郭氏,你心如蛇蝎,竟然能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为了权利富贵就不顾一切了吗?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何面目九泉之下再见先皇,终会得到报应的!”

她声泪俱下地诅咒着,“怡儿,先皇的暴毙我心里也感觉蹊跷,就在出事之前两个月,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不约而同地给朝廷发来表章,内容竟然极其相似,谏言让太子监国。剑南、荆南和河东,三地相距千里,如果没有幕后统一的指使,这样的步调一致是不可能的。原来这个幕后黑手是那个老妖婆呀!”

光王扶着娘娘的膝头,回味着儿时的温情,“娘娘,我们如果不是帝王家,永远是小孩子该多好啊。您给我们读杜子美的《绝句》,我在这边趴着,李凑在那边趴着。对了,您真要让李凑篡位夺权吗?是郑注他们诬陷你的吧。”

杜娘娘轻抚着他的头,认真地说:“傻孩子,父母是你能选的吗?人总是要长大的。不管是你,还是李凑,只要是有能力中兴大唐就都有资格做皇帝,总比断送在忤逆昏庸的不肖子手上好吧?我是有此心,可宋申锡他们太中规中矩,默守陈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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