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大风吹倒门前树,自有来人论短长。(2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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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什么都是在发展的,除了两市,店铺也渗入坊间,如颁政坊的馄饨曲、长兴坊的毕罗店、胜兴坊推小车卖蒸饼的、辅兴坊卖胡麻饼的、水昌坊的茶肆,诸等似雨后春笋般悄悄萌生出来。

虽有“京夜市,宜令禁断”的禁令,可那是贴在墙上的,坊间的店铺还是逐渐冲破了时间的限制,务本坊的西门率先出现了“鬼市”卖干柴的,到后来崇仁坊也形成了“尽夜喧呼,灯火不绝”的固定夜市。

两人甚是好奇兴奋,便问明门房里的仆人,按其指点向东而去。

从亲仁坊的郭子仪郭家大宅向北拐,左手是平康坊的烟花风流之所,宣阳坊的旅店客栈,右手边是早已闭门歇息的东市,再往北去就是崇仁坊了,这片区域都是“要闹坊曲”之地。

两人在崇仁坊的街边选了处卖貊炙的摊位坐下,这摊位不大,就两张桌子,原本有三个吃客分成两伙坐着。

摊主是个回鹘老汉,正揭开烤羊馕坑的盖子,取出外表金黄油亮,肉味清香扑鼻的烤羊,用刀分割好码在盘中。

两个人要了壶醪醴慢慢品着,这酒状如牛奶,色白如玉,汁稠醇香,绵甜适口。

再就着外皮焦黄发脆,里面肉质绵软鲜嫩的羊肉,嚼在嘴里真是享受。

抬头细看另外三个食客,同桌的是个沉默不语,凝眉苦思的老头子。

他衣裳朴素陈旧,但浆洗得整洁干净,正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自言自语,在一叠纸上翻看来翻看去,就听他嘟囔道:“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这个始字好吗?用方呢?不好,还是用始好。方不是更好吗?到底用哪一个啊?唉!”

另一桌上的两位可没他这般消停,其中一个儒生年近三旬,一身薄而有空的罗绡衣裳,貌虽比不得宋玉潘安,也称得上风流倜傥。他正比比划划大声说着,“都行个六饼,柯古兄,这事你得听我的,我是经历过的,不是凭空想象,京官就是比外放的强!前年我通过授官考试,得到秘书省校书郎的职位。虽是个芝麻大的官职,但是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时不时地能见到文宗皇上,是有发展机会的。可没过多久,被调去弘农(灵宝)补了县尉。县尉与校书郎的品级差不多,可远离京城穷乡僻壤的,猴年马月能有出头之日呀?哥哥,你知道我李商隐这爆脾气,为了替死囚减刑说了句公道话,却被那陕虢观察使孙简百般刁难,还一口咬定说我是为情所困。他怎么这样自以为是呢?我李商隐是花痴呀?是,那死囚有几分姿色,年轻貌美的一塌糊涂,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他凭空臆断就是草菅人命。一气之下,我要辞官回京,老子不干了行吧!没想到孙简那老小子先拍拍屁股奉调回京了,换了姚合姚老师来,老姚头古道热肠,老实厚道,诚心诚意地挽留于我。可我决心已定,说不干就不干啦。这不,就回京来了,等着吏部铨选呢,那穷乡僻壤的再干也没有什么出息。”

“那女囚后来呢?”对面而坐的中年人急迫地问。

对方“嗨”了一声,极度哀怨地低下头喝起闷酒。

中年人拍了拍朋友的肩头,甚是理解地注视着对方。忽然灵感突至,成诗吟诵道:“只爱糟床滴滴声,长愁声绝又醒醒。人间荣辱不常定,唯有南山依旧青。”

看这人长得英俊潇洒,彬彬有礼,活泼诙谐,他夹起块羊排剔去骨头,放到嘴里咀嚼着,“义山老弟,不瞒你说,老哥我闲暇半生,忽想干些实事,不期盼留名千古,也不能碌碌无为吧?”

回鹘摊主为他们端上来切好的热馕,彼此谦让着“请!”“请”,用手掰开分食之。

小猪和大虔晃闷头吃着,突觉肩上有人轻拍,惊讶间认出来人正是温庭筠,“温庭筠大哥,你也来溜达呀?”

温庭筠咯咯地笑着,眼睛堆成了一道缝,“我们真是有缘啊,绅哥那里料理妥当了,又没有什么正事,就想出来走走,不料遇到了你们。”

“快坐,摊主!加一付碗筷来。”大虔晃吩咐着。

临桌那年长的听到他们的对话,急急地问同伴说:“刚才,他管那人叫什么?是不是说他是温庭筠啊?”

“温庭筠个六饼,我就不信,看他给咱们写一首诗,这深更半夜的温八叉能来这夜市吃貊炙,净扯淡!”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中年人落座后毫无客套,像自家人一样斟酒就干,夹肉就吃,抹去嘴边的油汁,心满意足地说了句,“真不错呀!”三人相视一笑,他抬头望着东方的弯月,意气风发地吟诵,“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临桌年长的听后大赞,“好诗呀,回肠荡气,感动人心啊。”

“回肠个六饼,自己写首诗看看,感动人家李太白的诗多没劲呀,看他长得那个熊样,不过是泛泛之辈而已。”同伴轻蔑地回应。

年长的恍然大悟道:“是啊,我说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温庭筠抒怀完,又是一杯醪醴一饮而尽,“在天子脚下看着这钩弯月,喝着这醪醴老酒,就想起李公了,有种回肠荡气的情感。过几日我就要回江南故里了,不知我们哥们几时才能再见?”

他留恋地看着两位朋友,“临别送两位小诗一首,权当个念想。镜水夜来秋月,如雪。采莲时,小娘红粉对寒浪。惆怅,正思惟。还真有些想家啦。”

没等邻桌的说好,同桌的老头子先欢呼雀跃起来,“妙哉,善哉!好得不得了。”

老头子还是紧锁着眉头仔细端祥着,“人是其貌不扬了些,可诗写得无以伦比得美。老夫贾岛有幸得会高人,请问尊姓大名呀?”

温庭筠闻听此人是贾岛,恭敬地施礼道:“前辈就是闻名遐迩的诗奴贾岛呀,今日相会三生有幸啊!晚辈温庭筠有礼了。”

老头子听到他报出名姓,更是激动不已,“我说当今能写出如此超凡脱俗精美之作的也逃不出几个人了,温庭筠,温八叉,著名大家呀!”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

两人正在寒暄客气当口,临桌的两人闻讯凑了过来,“你是温庭筠吗?久仰,久仰,在下段成式。”“在下李商隐,这厢有礼啦。”

这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一点都不假,刚才还不闻不问,一听是名士大儒,自会有人慕名而来。

大家聚集到一张桌子谈天说地,畅所欲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远处连续不断地传来击鼓之声,那是谯楼上擂打闭坊宵禁的净街鼓。

小猪焦虑地自言自语道:“坊门关了,回不去啦。”

“那就不回去了,这儿有这么多朋友,良宵美景值千金,我们不醉不归,一醉方休!”大虔晃豪迈地说。

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痛快,义山虚心地请教说:“我近来作了个对子,‘远比赵公,三十六军宰辅‘,思来想去未能得到偶句,不知各位能否给予对仗。”

大家都摇头晃脑地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不得其要领。

唯有温庭筠嘿嘿笑道:“这有何难?你怎么不对‘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书?’这两句最是工整。”众人交口称赞以为确是极好。

温庭筠更是得意地高谈阔论起来,谈东谈西好似爬上了泰山的盘山道,左转右拐不禁谈到了摊主身上,“摊主,你是回鹘人吧?”

他看人家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说,“诸位,听说没?北边近来可不太平啊。”

段成式好奇地问:“回鹘不是被黠戛斯部给灭了吗?分崩离析,四分五裂,还能兴风作浪呀?”

“段兄,我听绅哥说,正因为回鹘被打趴了架,东奔西跑地麻烦就来了。前年回鹘国宰相安允合、特勒柴革密谋作乱,被彰信可汗觉察后诛杀。另一宰相掘罗勿正率兵在外征战,恐被株连,以马三百匹贿赂沙陀突厥酋长朱邪赤心,借沙陀兵共攻彰信可汗。彰信战败自杀,国人立阖馺特勒为可汗。去年回鹘将军名末录贺为报宰相掘罗勿逼死前可汗彰信之仇,引黠戛斯可汗阿热裴罗十万兵马进攻回鹘,杀死后立可汗药罗葛阖馺和宰相掘罗勿。恰逢草原发生疾疫,遭遇大雪,羊马饿死无数。灭国,饥荒接踵而至,回鹘漠北部落分裂为四部,向西,向南仓皇出逃,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南来为两路,先来归附的是回鹘药罗葛阖馺可汗的弟弟嗢无斯所辖部众,今年二月南来的是前昭礼可汗的弟弟、彰信可汗的叔叔乌介所率残余的十三个部落,南迁到我朝边境错子山,并自立为乌介可汗。混战中,和亲回鹘的太和公主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姑姑,被黠戛斯的军队俘虏,黠戛斯部族自认是西汉名将李陵之后,与李氏唐室本为一家,遂派达干等十人送公主归唐。不料行至途中,乌介可汗发兵袭杀达干,抢走了太和公主,并以公主的名义请表唐朝以求册封。当今皇上采纳了宰相李德裕的建议,李相爷认为应待回鹘以仁义,回鹘对大唐屡次有功,应该学习汉宣帝对待匈奴呼韩邪单于那样,给以资助,同时静观其变。遂特派使者前往乌介驻地慰问赈济,许借米三万石,并正式封其为可汗。”

“这不是一团和气,挺好吗?”大虔晃插话道。

温庭筠皱着眉头接着说:“贪心不足,得寸进尺,乌介可汗并不满足,他不断向唐提出借粮借兵的要求,希望我朝助其复国。可他是一厢情愿,一来黠戛斯部甘愿称臣,俯首贴耳于我朝;再则,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国力匮乏,已无昔日的盛世武功了。最近听说为了是否对嗢无斯实施讨伐之事,大臣之间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闹得是鸡飞狗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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