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齐声称是。刘炟见百官中已无东海王刘政,知刘政被窦固驱走,故意道:“东海王刘政呢?他为何不来?即位是大事,先帝待他非常隆厚,他不在,即位的事怎么议论?”第五伦也很奇怪,刘政算是顾命大臣,为何这个时候不在呢?可是看太子神情,显然是明知故问,遂拱手道:“这么大的事,东海王拒不前来,显是对先帝及殿下心怀怨气,按律当斩,请殿下明示。”刘炟伤心道:“先帝爱护刘政,不亚于我。我何德何能,敢违抗先帝心愿?想是刘政伤心,未能见我罢了。”于是,刘炟在灵前继位,号为汉章帝。这时,刘炟才放心痛哭。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耿恭,对此浑然不知。由于立下三年平复西域的军令状,耿恭夜不能寐,不顾身体未愈,日夜思索怎么用兵。这日,吴猛、范羌、李敢等人齐趋帐下,再议进兵的事情。
“大哥,你病都还没有好,这仗怎么打?”李敢大声喊。吴猛瞪了他一眼,怒道:“当初若不是你闯下弥天大祸,大哥只需好好屯兵这金满城就可以了,哪里还要去想平复西域的事?我们只有这二千人,西域没有平定的国家,大大小小,少说上十,兵力少说上十万,这仗怎么打?”耿恭一摆手,道:“猛弟不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我兄弟班超,不过三十六骑,连定于寘、鄯善、疏勒,西域大半已平,我有二千兵,难道还不及我弟三十六骑吗?”
“就是就是!还是大哥说得对!”李敢忙道。吴猛瞪了瞪李敢,没有作声。耿恭道:“西域尚未平定的有焉耆、龟兹、乌孙、姑墨、温宿等国,其中,焉耆、龟兹、乌孙是大国、强国,这些国一平,其他小国,自然不在话下了。大家说说,当今形势,先打哪个国家好些?”
范羌应声道:“以前攻打车师,后庭实力强大,又是前庭王安得的父亲,耿秉将军坚持要打后庭,认为攻下后庭,前庭当然畏服,后来果然如此。现在,焉耆、龟兹、乌孙三国中,都与匈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龟兹王是匈奴所立,联系最为密切,而姑墨、温宿的国王又是龟兹所置。因此,如果我们攻下龟兹,西域诸国,当然不在话下了。”李敢、石修、张封、高锋、高远等人听了,连声称好,唯有吴猛不说话。耿恭见了,问:“猛弟,范羌的话,你认为怎么样?”
吴猛沉吟道:“听说龟兹兵多将广,城高墙深,更兼驻有匈奴部队,军力在西域首屈一指,以我军二千之兵,恐难以取胜。”说到这里,李敢、高远等人不高兴了,聒噪起来,耿恭摆摆手,道:“你们不要喧哗,知己知彼,百战不贻,猛弟料敌如此之明,必有良策,且听他慢慢道来。”吴猛接着道:“乌孙兵力也强,控弦十万,但他没有良将,国中只有忽思,勇猛异常,性烈如火,但没有什么智略,他手下有四大金刚,也是以勇力着称,只要将这些人收伏,再晓以大汉兵威,收降乌孙,不是难事。乌孙降服之后,龟兹、焉耆等国四面受敌,北有乌孙,西有疏勒,东有车师,南有于阗、鄯善,到时四面夹攻,何愁西域不克!”
吴猛这番分析鞭辟入里,范羌等人佩服得五体投体。耿恭拍案而起,道:“对,就这么办!况且,乌孙素来与我大汉交好,已有百年之久。武帝时,曾经将公主嫁给乌孙昆弥昆弥是指乌孙国王,宣帝时,也曾借乌孙之力,远逐匈奴。光武帝时,天下未平,威不能远,乌孙虽附匈奴,我看也是貌合神离,倘若再晓以大汉兵威,乌孙必平!”
天已渐黑,耿恭遣散诸将,独留下吴猛。
“猛弟,我本也想先攻乌孙,再取龟兹,却下不了决心,刚才你一番话,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心,谢谢你。”耿恭拉着吴猛的手,感慨万千。“大哥,言重了!这是我应为的事!匈奴勾结西域,杀我全家,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说到这里,吴猛仿佛看到无数狰狞的脸,挥着马刀,涌进家里,逢人便杀,逢物便抢,他的心里,充满仇恨。
耿恭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帐外,吴猛跟了出去。耿恭背手而立,这时虽是八月,但西域的风却如刀子,呼呼刮着,将战袍吹得更加冰冷。“猛弟,我的父亲,也死于匈奴。”耿恭长叹道,“母亲含辛茹苦,育我成人,我临走之时,母亲病重,她要我以国事为重,不要顾念私情,唉,此时关山重重,天人一方,不知此生,我还能不能回去见到母亲。前些天,朝使带来母亲纳的鞋,母亲为我纳了一辈子的鞋,以往,线头都深入鞋底,线条横坚分明,如今,鞋底线头都是松的,线条歪歪扭扭,唉,母亲肯定是病情更重了,纳鞋都没有力气了。这些天,不打仗的时候,我就捧着鞋子,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不知不觉,便想起母亲……”说到这里,耿恭不禁唏嘘泪下。
吴猛听了,觉得不胜凄凉,安慰道:“大哥,伯母有镌弟照顾,我看尽可放心。再说,平定西域,也是这两年的事,吉人天相,伯母必定无事的,大哥不用烦恼。”“平定西域,当然容易。只是,西域地广国多,反复无常,今日平,明日反,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呢。倘若皇上信任我与超弟,各给兵一万,屯兵一南一北,广施仁义,善纠民风,辅以兵威,不出十年,西域必定,永世不叛。”吴猛点头称是,他知道,耿恭比自己看得更远,现在这二千兵,实在微不足道。前几天,耿恭派人联系陈睦、关宠,说商议攻打龟兹、焉耆等国一事,陈睦、关宠不理不睬,颇有怨言,驱回使者,按兵不动,一味自守。
耿恭又道:“我军骤攻乌孙,龟兹、焉耆等国必定不会束手旁观,如果他们联合出兵援助,我们毫无胜算。这样,你明天派高锋去疏勒国,去找超弟,要超弟从西面攻打龟兹,令他无法分身援助乌孙,焉耆与龟兹是亲家,他肯定会舍弃乌孙而去援助龟兹的,这样,我们就无后顾之忧了!”吴猛大喜,道:“大哥此计大妙了!乌孙一平,我们再顺道南下,传檄于阗、车师等国,环攻龟兹、焉耆,何愁西域不平!”
耿恭点点头,他仰头望着深蓝的天,默默不语,心事重重,不知是在思索着怎么用兵乌孙,还是在想着病重的母亲……吴猛也在仰望苍穹,他的心里,埋藏着深深的仇恨,那些伤心的往事,一遍遍在脑海浮现。
两人默默坐在石头上,任凭寒风无情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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