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礼从来没有像这样的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自己侍候晋王的时间也不短了,论及察言观色,见机行事也颇有几分能力。而且晋王里里外外交办给自己的事情都办得颇为妥帖。虽然有人说自己是裙带关系才得到宠幸,但是蒋礼自认为,哪怕不懂军务,至少自己也算得上一个“勤勉精干”的干吏之才吧。
但是此时此刻,在自己最擅长的察言观色,待人接物方面,他却陷入了困惑之中。他的心中无比纠结,一方面在回忆自己和定兴侯的交谈,越回忆越觉得,定兴侯确有深意。另一方面,他也在迅速考量着,自己如果将这件事,这个条陈报给晋王,晋王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最后,陈翔的一句话说服了他。
“大人帮定兴侯把条陈送过去,本身也是您录事参军提建议的职分所在,最差不过是晋王扣下条陈,没有后续而已。可如果您连试都不试,定兴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但凡是整天把心思用在人情细故上的人,容易以己度人,误以为别人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是无比敏感。对于这类人,不仅要用利益诱惑,还要用可能产生别人的负面印象来威胁他。毕竟,这些人整天想的就是让自己人见人爱,对于任何自己的负面因素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陈翔跟在蒋礼的身后,走向晋王大帐时,心里这么总结着。
当然,蒋礼之所以坚持一定要让陈翔一起去,并不是出于他口头上说的人才难得提携后辈,纯粹是怕再出现像见定兴侯一样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情况。虽然蒋礼已经让陈翔重新润色了条陈,可还是担心有什么事先没想到的问题,带上陈翔以备万一,如此而已。这不,通报之后,蒋礼将陈翔留在外面,由护卫照看着,自己一人先进营帐面见晋王去了。
陈翔对此并不意外,他在营门外面耐心的等着,心中猜测着晋王可能的反应。
是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把自己叫进去训斥一顿,警告自己不要玩弄心计?那就太好了,说明晋王心细如发,明见万里,要在自己面前显示真正的本事,来收服自己为他所用。那些晋王庸碌负面评价,不过是假痴不癫的自保之策而已。能够投入这样一位狡猾世故的亲王麾下,着实是一件幸事。
或许只是单纯地被蒋礼的说词给说动,真的以为是定兴侯想要推行这个条陈,只是不好意思说?若真如此,晋王再和定兴侯商量的时候,定兴侯怎么可能反驳。这样倒是让蒋礼占了个大便宜,捞到了军功。不过自己也能够成为蒋礼心中的红人,蒋礼也不得不更加依赖自己。一个好糊弄的上司,加上一个更加好糊弄的王爷,我可以减少风险,尽取实际利益。哈哈,这不是成了“陪臣持国命”吗?
或许,晋王知道蒋礼想不出来这样的主意,让我进去具体解释原委。那我就得小心一点,显得安分守己与人无争,多夸夸蒋礼。只说自己的想法和初衷,绝对不评价定兴侯的想法。毕竟,晋王账下还是有不少聪明人的,比如苏庭越,比如郑宝瑞,自己如果太出挑,很容易被人看出这个过程中我的别有用心。一旦点破,以蒋礼的心胸和气概,说不定就要给我穿小鞋了。
我了解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还是有些冒险。不过,大体风险可控,说到底,行军参议给自己的上司递一个关于军务的条陈,还能错到哪里去?现在难得自己和大周政治的核心层如此接近,此时不找机会搏一搏,难道等到战事结束,卸甲还田之后,再去想办法和晋王府套交情、拉关系吗?
陈翔在营门外站得笔直,任凭冷风吹过,茫然不觉。思绪万千,心头火热,随时准备接受传召,进入帐中。
然而,过了许久,陈翔一直没有接到任何的传召。他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一直地站在晋王大帐之外。
陈翔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些焦躁,中间经过了短暂的惶恐,然后就变得坦然了。看来是晋王猜到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惩罚自己,故意让自己在外面吹冷风,挨冷眼,受教训。既然如此,那就耐心地受着吧。
期间也有人员进进出出,但只是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陈翔,也不敢多言。连门口的护卫都换了两拨,但是营中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自然,蒋礼也没有出现。
就这样,他站了一个下午,期间没有任何人和他搭话。
最后,他见到了前来汇报军务的苏庭越。
“你这是干什么?惹事了?我可还没见过晋王让人罚站。”苏庭越扫了他一眼,问道。
“我也不知是为何,蒋参军前来向晋王汇报军务,让我在帐外候着,但是过了好几个时辰,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想了许久的对答此刻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这番回话之前经过了反复斟酌,充分体现了自己的茫然无知,老实安分。
苏庭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重新打量了一番陈翔。冷风吹得他的两颊通红,原本犀利的双眼,此时也有几分倦怠。只是那腰杆子依然直愣愣地挺着,好像一株英姿挺拔的白杨树。苏庭越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入帐中。
过了一会儿,苏庭越从帐中出来,走到陈翔面前,拍了拍他肩上的霜,说:“你回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陈翔在这儿苦等了半天,怎么可能这样就被打发走?他装作不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蒋参军呢?没他的嘱咐,我可不敢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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