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了。
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也并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她如果被摆在衣物店的玻璃橱窗内,披满衣服一动不动,或许不会让观者感到违和。然而此刻她活动着,她转动手指,查看足尖与膝盖,她便不可思议地诡异可怖。
苜蓿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若是没有天赋,是永远也做不了的,无论他活了多少年、花费多少心血学习——因而才会使得她看起来如此之不像是一个真正的活物。稍许试想一下,若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王拥有血肉、断臂的维纳斯接上手臂并复苏,他们原与生者无异。
但她并不是那样。
她在运动,在探寻世界,却比大理石雕刻的雕塑更为不似生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失败品。
可她似乎又确实是活着的。因为他所许下的愿望,她变成了活的。
他为她披上一条毛毯,让她坐在沙发上。
她的头发很快被空调的暖风烘干。
那些发丝是一种融于夜晚的金色,他曾在书桌前苦苦调配,但此刻他感到那颜色似乎仍与记忆中焰生有所偏差。当然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并未想过要制造出另一个焰生,他只是需要一个制作模板来创造人造人的外表(至少当时他自己是如此做想),而他又恰巧思念她。
或者说,就算他并不曾爱上她,可是但凡见过焰生的人,都会为她的美丽倾倒——因而以她为素本制作人形是再自然不过之事。
他将空调温度上调几度。
那只人形赤身**坐在他的沙发上,皮肤雪白,天真无忧,身体全部敞开。她心里没有羞耻观,且并不会引发人类的什么特殊**。
因为她本没有被制作出一整套完整的器官。
问问一个孩子会怎么画人?躯干,脖子所连接的一个头,两条手臂、两条腿,手脚,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如此就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就是依据这样简单的方式,制作人造人。
虽然称之为“她”,但实际上她并不具备性别。
她的身体与焰生很不同,或者说丝毫不同。如今他只能在梦中描绘焰生的模样,实际上,在清醒时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回想都已经无法记清了。那毕竟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旧事。
“莉莉……”
他走到沙发前,试图给人形取个名字。人总是喜欢给所有物取名字的,就像希伯来神话中万物的名字是由最初之人亚当所取。
而人形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并裹紧毛毯睡去了。
当时苜蓿在一家书店做销售员,每天准点上八小时班,与同事一样,一周轮班休息两天。总之是还算标准的上班族。因而虽然家中产生了另一个活物,换在一千年前甚至是可能让他被送上火刑的惊世骇俗之事,但他还是必须去上班。
而那人形与猫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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