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被二爷带到了书房中,只来得及丢下一句,“你先在这歇着”,二爷就匆匆去了房间,火速换上一身官服,然后在随云与墨雪的作陪下,快速出了院子,往县衙去了。
登堂鼓已经停了,外边的雨水却哗哗下的起劲。
云莺坐在书房中的那张太师椅上,她托着腮,看着窗户外绵绵不绝的雨水,心思却早跑到公堂上去。
公堂上的案子不是一时半刻能审完的,再加上雨水还哗哗哗的下,云莺再好奇,也不能跑过去旁听。
她只能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继续拿出她的册子开始核算。
云莺的注意力过分专注,但因为太好奇有谁会下雨天跑来告状,她就分出了一份心神,时刻听着外边的动静。
书房门被推开的第一时间,云莺就扭过头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进来的正是二爷。
二爷穿着一身玄色的官服,手上托着官帽。
云莺不是第一次见二爷穿官服,可每次还是会被二爷惊艳到。
他本就神清骨秀、清俊倜傥,穿上官服后,便眉眼端肃、威严沉稳,仪态也是雍容华贵,真就是一眼之下,就让人心生向往,心跳怦然。
云莺稳了稳跳的过快的心脏,才开口问二爷,“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案子了?”
“看吧,被我猜对了吧,我就说,二爷一回来,云莺最先问的,肯定是这个问题。”
随雨和随云紧跟在二爷身后进了门,随雨还冲随雨露出个大咧咧的笑来,“你可真是,被我猜的透透的。”
随云拉了弟弟一把,让他快别作死了,没看二爷的目光都扫视过来了。
好在随雨并不傻,只是赢了大哥一把,心中太雀跃,才说了错话。
等回过神后,随雨不等二爷开口,先一说,“二爷,我去把您的换洗衣衫拿到这里来,还是您随我去房间更衣?”
随云直接道:“拿到这里吧,别让二爷来回跑了。”
兄弟两个说定了此事,也不问二爷乐意不乐意,片刻就没了踪影。
云莺站起身,狐疑的看看二爷,“你们……拿我打赌了?”
“我没有。”二爷摇摇头,“随云也不会,应该是随雨自说自话。”
“是这样么?”
“不然呢?”
云莺从二爷手中接过官帽,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又不死心的问二爷,“外边下着雨,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冤屈,这时候跑到县衙来告状?”
“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所以呢二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云莺眼睛亮晶晶的,泛着好奇的色泽。她巴望着从二爷这里得到答案,好奇的趴在桌案上,身子微微往前倾斜。
二爷看着这样的云莺,眸中都暗沉了几分。
她自己没注意到,这个姿势之下,她上半身几乎都放在书案上了。那一对绵软的雪白,鼓鼓囊囊非常显眼,就正好在他眼皮子底下。
二爷喉咙微痒,不免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再开口,他声音更加喑哑了,“给我倒杯茶水来。”
“茶水?哦,好的。”云莺忙给二爷倒茶,倒好后递过去,嘴上还念叨着,“二爷您指定是感染风寒了,我听您说话特别不对劲。稍后我就让人给您送姜汤来,晚上您睡前,也可以吃一粒治风寒的丸药以防万一。”
二爷应了“好”,端起那盏茶水就要喝。
“小心烫啊二爷。”
“不烫,水都快凉了。”
云莺:“……”真的假的,她刚才没注意到啊。
恰此刻,随云与随雨一道过来了。
弟兄俩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至于二爷的衣衫,则被随雨抱在怀中。
进了书房,随雨将那件外衫径直塞进了云莺怀里,“服侍二爷换衣服啊。”
又给二爷打了个招呼,“二爷,我们再去查查,那姓常的到底有多少产业。”
二爷挥挥手,“去吧。”
随云和随雨一道下去,临要出去了,随雨还不忘提醒云莺,“别忘了服侍二爷换衣裳啊,二爷最不耐烦穿官服,嫌束缚。”
“哦,好,我知道了。”
随雨这才满意的关了门,哼着潇洒的小调离开了。
书房内,云莺看了看手中的衣裳,“二爷,要现在换衣裳么?”
二爷放下茶盏,“换了吧。”
两人同时起身,走到一侧的空地上。
二爷顾自解开了官服,脱下丢给云莺,云莺则把手中的外衫递给二爷。
这件外衫是件象牙白色的,工笔山水楼阁圆领袍,有九成新。二爷在府中时,穿过几次。
这衣裳完全贴合了二爷的身形,穿在身上,愈发衬得二爷宽肩窄腰、矜贵从容,还多了几许少年的意气风发。
再看圆领袍上一截雪白的中衣领子,再往上是明显凸起的喉结,二爷此时正从最上边一个盘扣扣起,双手从喉咙上轻轻蹭过。
云莺转过身,将手中那件还带着二爷体温的官服,仔细折叠起来,放在官帽下边。
做完这些事,等她转过身来,却见二爷已经穿好了衣衫,又坐回到太师椅上了。
“今天来告状的苦主,乃是一个姓常的贫民。”二爷陡然开口说。
云莺意识到,二爷这是要满足她的好奇心,要把刚才的案子说给她听。她赶紧坐回椅子上,迫不及待的问,“他状告什么呢?”
“状告十年前衙门断了冤案。状告东家常顺,剥削奴役哄骗他们,如今还威逼他们签下文书,替东家偿还每年的赋税。”
这话太拗口了,云莺听不太懂,她就露出讨好的笑容来,“您说仔细些,我听不太懂。”
二爷看着云莺,忍不住笑了。
但他也没有故意吊她胃口,之后果然如她所愿,仔细的说起这件案子来。
这件案子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常顺雇佣百姓,让百姓帮忙做工开荒。可云归县自古被称为蛮夷之地,那是有其道理在的。
百姓接受常顺的雇佣,并在事前索要了一定量的银子作为定金,但被雇佣的百姓好吃懒做,每天敷衍其事,等到常顺前来验收那一天,荒地只被开出了三两分,距离目标百亩田地,差距还非常非常大。
常顺不满意,要索回定金,百姓更不满意,只说工期到了,常顺要将另一部分酬劳给他们。
双方纠缠不下,最后告了官。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官府自然懒得管理,只让他们私下解决。
最后,常顺没要回来定金,百姓们也没要回另一半报酬。
事情到此自然没完。
只说又几天,常顺亲自开荒,并在荒地上刨出了三个金块。
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常顺买下的荒地上聚满了人。
百姓们有的刨出了银锭子,有的刨出了铜板……对于不事生产、好吃懒做的人来说,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这种银子,不捡白不捡,捡了就是他们自己的。
十里八村的百姓都蜂拥过来了,不分昼夜的刨地,那段时间,那片荒地到了夜晚都亮如白昼。
“可是,后来的人根本没有刨到银子,甚至是铜板,对不对?”
二爷微颔首,“你猜对了。”
云莺又说,“他们在常顺的荒地上刨出银两来,常顺驱赶不走他们,但肯定会告官,让他们将在荒地上的所得还给他对不对?”
二爷露出个赞许的笑,“你又猜对了。”
云莺笑了,“我不仅知道常顺告了官,我还知道,这一次,常顺指定告赢了。”
二爷拍掌,“果真不能小瞧了你,这你都能猜到。”
二爷满面笑意,云莺却要极力隐忍,才能不冲他翻白眼。
“二爷,你做戏做的太假了。这常顺用的,可不是‘淫梦戏猴’这一计么?你都是当朝状元了,我不信这么简单的故事你都不知道。”
何为淫梦戏猴?
说的就是古代有一个人丁奉,他想开荒种茶,无奈囊中羞涩,请不起人来开荒,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他事前在荒地上埋好了金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挖出来。百姓轰动,齐齐聚集过来掘金,于是,荒山就被开出来了。
事情到此还没完。
等荒山开好后,丁奉将那些掘到金子的百姓,一纸诉状告上衙门。
衙门判决那些百姓将金子原样奉还,若不然,就要给丁奉做工,以偿还挖到的金子。
事实上,最后那些挖到金子的人,全都去给丁奉做工了。即便他们将挖到的金子全部偿还了,但那些金子,却都被丁奉拆穿,乃是铜镀金。
县官感觉百姓们不知悔改,于是重判。于是,丁奉不仅不出一个铜板,就把荒山开辟出来,甚至还多了许多免费的农人以供使用。
这就是古代的淫梦戏猴局。
这局谋的就是人的贪欲,可惜,百姓们不懂,亦或者是,即便懂,但也都抱着侥幸心理,于是,最后掉入瓮中。
说完这个淫梦戏猴局,再说常顺这个案子。
这案子初听云莺没意识到不妥,可再听,这不就是现实版的淫梦戏猴么?
也因此,她不仅能猜到,常顺告官且赢了案子,她还能猜到,最后那些百姓偿还的银子,肯定被常顺拆穿是铜镀银。由此,那些百姓不得不免费给常顺做工,以抵还债务。
想到这里,云莺不由叹了一声,“百姓们是不对,但常顺用这一招,也太毒了。”
“还不止如此。”二爷说。
“不止如此?难道还有后续?”
二爷微颔首,“若没有后续,今天也不会有人冒雨敲响登堂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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