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的洄。”
何三郎笑着捡起《尔雅》,说:“逆流而上,曰溯洄。大丈夫生于世,确实是应有这样的气度和品节。”
李浔笑了笑,没有附和。
他最多只读过《诗经》的中的一些篇章,在太学只粗浅看过九经和一些佛道之类的书籍,对方提过的不知出自哪里,总之他是见也没见过的。
为免露怯,李浔面上好奇。
问道:“官家也会去樊楼?”
提起这个,何三郎与何四郎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何三郎何绍,说的颇为正经。
他说:“自是如此,樊楼佳肴颇多,有上百套器具,每一套置办下来,都要许多银两,非有数万贯家财,都不足以支撑这样大的酒楼。那些西夏人和吐蕃人见到樊楼,竟然连餐具都不会使……这般盛大,自然也能引来官家的垂青。”
何四郎年岁少一些,说起来更没有顾忌。
他眯着眼笑道:“三哥光是说了宴上的酒菜和器具,却没有提一个人。”
他掀开帘子,见到樊楼离的不远了,在马车里指着说,“樊楼的西楼最豪富华彩,只是官家每每前来,非只是为了樊楼的酒菜,还是为一位娘子。”
“李娘子擅长小唱,名动京城,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她年齿轻旁人几岁,压那徐春波徐行首三分,听闻一曲便要几百上千贯,啧,可惜我们还未曾听过。”
何三郎见到弟弟说的过了。
手肘在对方胳膊上重重一顶,让他说话有些遮拦。
“官家之事是你我能够妄加揣测的?”
他对李浔赔罪:“阿遂年盛,心性不定,言语若有冒昧之处,我这个兄长代为赔罪,还请洄之不要责怪。”
“这当是什么。”
李浔温和笑了笑,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樊楼到了,我们下车吧。”
何三郎自己下了马车,回身瞪了一眼弟弟,又伸手想扶着李浔下来。
他们今日来樊楼宴客,是听了父亲的话,要来与李浔交好,何三郎翻看着茶酒博士递过来的名册,同李浔一起观阅。
“洄之瞧瞧,这些都是说书人,你看可有喜欢的?”
李浔拿过一瞧。
名册做的颇为考究,是翻折页,上面的封面用着银线绣着纹样,这样的冬日拿在手中,素雅又漂亮,映衬翻阅的客人手指修长。
内页分做了许多篇章,分有小唱,弹琴,说书,戏耍,杂剧几个回目。
何家长子故去没多久,小唱和弹琴太奢靡,戏耍和杂剧太热闹,为了避免寒酸冷场,何三何四特意让茶酒博士把说书的册子都拿过来。
李浔翻看着。
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页。
上面写着:“杨中立,善讲史,尤善话李唐与三国志。”
他道:“就他吧。”
何四郎是个酒宴桌席上的风流子,贯会吃喝玩乐,对这些门路样样精通。
此时见李浔点好,何遂凑过来一瞧。
乐道:“杨中立这人不错,先前我听这人讲过三国,他讲姜维讲的极好。还听过他讲安史旧乱,听的让人生气痛憾,唉!”
他们三人点完菜,茶酒博士把东西记在纸上,行了一礼,就到下面吩咐安排去了。
饭菜正在灶上,餐碟器具,酒水茶水,瓜果碟盘先上了过来。老寒儒杨中立被叫了上来,坐着一个小凳,面前有一方小桌,桌上有一盘果碟,一壶茶水,一块木头。
见到三人,先行了一礼。
“小老儿杨中立,见过诸位官人。今日所讲的,就是史思明作乱一事……”
他讲史的时候,李浔坐在窗旁,微微推开窗棂,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
……
何志此番出城,是为了和朱家商议。
景灵宫倒塌一事不容小觑,就算是他们让人顶罪,说来也不能让工期提前。
好在有朱勔从江南带来了许多木料,自掏腰包,赁了工匠修缮,把泡水朽了的木头更换掉,勉强解了燃眉之急。
“好在有朱兄在。”
朱勔笑了笑,看着何志:“三郎年少轻狂,做事不知变通,有许多不对之处,还绕过了我们这些人贸然让下面的人参奏,我这个兄长代为道歉,希望没有冒犯到彦时。”
“怎会如此。”
何志知道朱勔这样说,是在警告他。
不要再说动朱三郎那傻子,朱家对于朱三郎先前让人上书一事,已经极为不满了。
但他家的权势又不弱于朱家,何志如何会怕,只道:“三郎虽年轻,但做事已有章法。景灵宫倒塌,是天时遇上了小人从中作梗,怨不得启之。”
朱勔笑了笑。
“确是如此。”
他问管事:“冉元武的家眷如今如何了?”
新任的瘦瘦高高的朱管事在一旁道:“小人查过,那些三族之内的亲眷,他的父母兄弟,婆娘孩子,包括冉元武刚生不久的幼子,全都启程了。”
朱勔点了点头。
“启程就好。”
他拍了拍何志这个相公之子的肩膀。
笑说:“出生寒微,就是这般凄楚,他不过拿了千贯,算来还不如钱塘县令的一半,就致使全家落到如此境地。”
“看来,人的眼界果然要宽广啊。”
何志笑了笑。
他说:“冉元武怎会算是无辜,他拨的那些军汉,许多还是禁军中人,只是因为出生更加寒微,没有官身,就被他拨来泡在雪水里。”
他感慨道:“我曾经远远瞧过几次,那些人腿脚都泡的木了,又肿又胀,发着紫,一看竟毫不像是人的肢体。”
“若不是他欺人在先,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何志说完。
看向朱勔。
笑说,“自然,我知朱家豪富,不会如此。此番说了这么多,无非是痴人痴话。”
朱勔面色难看。
两人又一处看了许多东西,绕过景灵宫的主殿走过一圈,才分别告辞。
等人离开后,朱勔忽然变了表情,不再是先前一副忍着气的模样。
他对管事吩咐:“不用拦了,今日便动手吧。”
何志今日是悄悄来的,并没有叫旁人知道,因此也没让下人跟着,他没有坐着何府的马车,身边只跟着一个一个生脸的小厮,是孟恩手下的人。
一直快到城门附近,还有一里路时,道上忽然窜出来许多人。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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