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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浔正在写信。
桌前的黄历已经画满了圈。
很快,一封简陋的书信三言两语写完,李浔随手套个信封,交给戴平安:“送到太师府去。”
戴平安接过,小心揣进怀里。
他问:“郎君给蔡攸写信,可是让京党不去计较童贯先前几番上书之事?”
李浔:“只是写几句话就能让蔡攸放下旧怨,那他的仇怨也太不值钱了。”
说的有理。
戴平安问:“那这信是……?”
“一封拜帖而已。”
李浔说,“我明日亲自过去一趟。衙门的事,你让宁二替我点卯。”
“是。”
戴平安转身要走,又被李浔叫住:“何家查的如何了?”
戴平安站定,挠了挠头发。
他说:“何家瞧着没有什么异样,何相公还在那听道童讲书,他眼睛不好,如今公事和文书都让童儿帮他读过,再批墨写下。”
“长子何呈君这些日不是在衙门里,就是在城外,他有心让那些流民能住上个像样的屋子,不至于度不过这寒冬。”
“次子也如常办差修书,只是听说这段日子公事吃紧,在书房待的日子越来越久,夫人儿子都有怨言了。”
李浔仔细听着。
听着戴平安的汇报。
他知道何执中其他的儿女都更不成器,孙辈没有长成,只有一个孙子何涣还算出挑,听说学问不错,课业常常被师长称赞,过几年就举荐进太学里读书。
一直到戴平安说完。
李浔思忖着,问:“何志在官署里做的什么事,他的那些同僚可有像他这样忙的?”
没想到郎君问的这样仔细,戴平安心服口服,何志的公事繁忙他是当乐子说的,心里还揶揄了半天他。
没想到这也能看出东西,他暗自在心里记下。
“我这就让人去查。”
经过陈信的事,戴平安宁愿做事讲究仔细些。
李浔颔首。
“劳你费心了。”
戴平安咧了咧嘴,笑得老脸几乎要绽开:“这算什么,不过打听些话,比讨饭轻省多了。”
等戴平安离开后,李浔仍坐在椅上。
面对着堆叠的桌案,笔一刻也不停地写着,一封封书信被他写下,一件件文书经他过目。
这里面有和州乌江县的来信,也有北边徐伍的来信,还有他借势,用蔡攸先前写的那盖印的文书,为张家周旋,提前让他子孙回到故里的一封封书信。
紧迫感压在心头。
李浔心里有一件疑虑。
要周旋掉蔡攸和童贯之间的旧怨,不说让他们放下宿仇,只彼此都退一步,给朱家留出生存空间,在朱蒙预先使过钱的前提下,并不算难。
只是……
他拿起桌案上,一直被忽略的,今日送来的一封朱家书信。
上好的砑花纸笺印着细纹,带着淡淡的香气,是价值千金的檀香。
信上催促着。
听闻直学士身子抱恙已有多日,不知现今如何?如不见好,三郎愿请院正登门……家父同蔡公乃是故交,此番特让我在江南采买药材,今附红参三支,请君替我转赠太师府……
三郎再拜。
李浔蘸墨提笔,回信道:
“莫催。”
屋外积雪压着松柏,被风吹摇枝叶,簌簌落下雪声。
李浔脑子一刻也不停地转动。
景灵宫是赵氏皇族举行祭祀的地方,规模广大,尤其是主殿,精美非常。这么短的时间,朱家是必然不能原样修完的。
朱三郎仍怀有天真,但他没有。
李浔看着手中的书信,他想,如修不成,难道朱家真的甘心罪名全被自家背下?
……
……
“混账混帐混帐!都是混帐!”
蔡攸咳嗽着骂。
过了好一会,猛烈的咳嗽结束,气息仍然不稳,他运了运气,重重吐息,喝下几大口药茶。
蔡攸苦笑。
他看向李浔:“让你见笑了,多谢浔弟相告,不然我还不知朱家有那么多心思。”
李浔放下茶杯。
他轻声说:
“朱管事杀三个流民,为自己顶罪。朱三郎杀朱管事,也是给童监军交差,为自己顶罪。”
他说:“只是我仍然心有疑虑,听那些流民说,主殿塌了那么大地方,真能是童贯童监军一人能遮过去的?”
蔡攸在室内密不透风地闷了几个月,纵然蔡府的窗纸再纤薄,底下的消息传的再多,也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蔡攸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讥诮。
“若是在西北那偏僻地方,是他的一言堂,还有成算,在这京师之地,我京党头一个不应。”
李浔颔首。
他又说:“我也是这样想,光靠童贯一人,压不下这样的大事。不知童监军这段时间可有给你送信?”
“是送了一封。”
蔡攸冷笑,说:“他请我出门,去台鉴的监牢里见一见冉元武。”
李浔知道像童贯这样的人物,能从最微末的宦官爬到赵官家的身前,被封节度使,身为西北监军,又被封了司空,对人情心思体察必然十分细微,不可能不知道蔡攸抱病居家,吹不得冷风。
他道:“童监军恐怕还没想到一件事。”
蔡攸喝着药茶,看过来。
“什么事?”
李浔坐正些,说:“既然童贯一人压不下,修缮主殿必然修不完,到时候必然要误了祭祀的大事……那个时候,朱家真的会甘心自己落罪?”
“说起来,主殿之所以会倒塌,是因为冬日本就不宜行船,漕运费力,更耗费金银,此谓天不当时。为了省下这些银子,朱家的管事就找了冬日里的那些流民和军户,一路上打点官员进的汴京,这是地不当时。”
李浔看向蔡攸。
“这事,我想居安是知道的。”
他说:“前两日朱三郎找到我,我看他的言辞,恐怕朱勔和朱冲还不知倒塌之事,不知有这样祸事等着他们,没有预备,此谓人不当时。”
蔡攸早就知道朱家背着他找过李浔。
如今李浔说出来,不过是在他眼前过了明路。
他更关心李浔说的一件事:“你说的是,一路上那些小官小吏都没几个钱,大头是花在给京官奉银身上。”
李浔颔首。
他笑了笑,温和说。
“我来找居安正是为此事。在朱家眼里,事不是他一个人犯的,凭什么罪要他一个人担?”
“我观那朱三郎行事,颇年少气盛。恐他穷途末路、会拖所有收钱的一道下水。”
“这些,可有大半是京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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