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汗,被风一吹浑身冰凉,心也冰凉。
都怪祭酒不提前告知,这事闹成这样。
看着侍从离开,主簿心有不安,又去另外几个学斋里瞧了一圈,把学子们打点一遍。
这才重新回到甲斋。
嘉王殿下已经站在李浔身边,他今年十岁,站起来比李浔坐着还要矮一些,打量着他作答。
越看越心头发堵。
这些经义他都能做上来,李浔却胡答一气。难不成他都这般年岁,连九经也没背下来?
嘉王殿下摇着头,离开了。
等案卷收上来,在入册之前,先给三位皇子呈观。
“张文阶是斋长?”
嘉王殿下挑出第一张纸,他看得出,上面字迹临自魏碑,行笔颇有古拙之意。
“他是张相公之孙?”皇长子定王问。
他没关注斋长,反倒是记得张文阶是张商英的孙子。
“是。”国子监主簿躬身:“张文阶字明堂,写得一手好字,课业出众,九月拿了五门甲等。照臣来看,其中算学和经义应当称得上是甲上。”
皇长子微微颔首。
“确实是名门之后,张相公教得好。”
他想起方才的那些闹哄哄的学生里,只有不到一半人没被影响,仍在安心作答,张文阶就是一个。
又看到几张囫囵作答的试卷,赵楷刚要翻过去,就被大哥抽出来。
赵桓眉头紧锁。
他问:“这些人……是如何进的太学,又是如何进的上舍?”
卷子摊在桌上,一共有四五张,一角分别写着姓名。
白子兴,蔡休,李浔,王宣科,卢山学。
国子监主簿看着赵桓的年岁,心里颇有些为难,不知要如何把这事解释给今年才十一岁的皇长子听。
若是再长两岁,就已经明了这些隐情,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斟酌着语气,道:“白子兴,这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之后,我大宋向来重文,为兴太学的文风,故而……”
“蔡休,这是……这是被人举荐……”
定王殿下问:“举荐的是谁?”
“是蔡相公。”
学里的蔡家人都是蔡相公举荐的,由蔡府门客经办,不过蔡相公本人的手让他老人家受累。只有被贬到杭州之后,才是直学士蔡攸来安排。
其中蔡休的资质最出挑,一眼就能被人挑出来。
国子监主簿苦着脸,说的支支吾吾。
定王赵桓冷笑了一声:“京党,他们素来如此。”
其他人只好没听到。
“那这人呢?他总不姓蔡吧?”他指着李浔。
国子监主簿实在不敢继续说是京党推荐的人,省的触了两方的霉头。
他拼命地转动脑筋,搜肠刮肚道:
“这位,这位书法颇有新意,况且李浔算学颇精,笔算如筹,可快旁人数倍出解。就连算学的学子们都要请教他。”
好在李浔还有个勉强能拔出来的长处。
赵桓前两日刚见过李浔,知道京里热闹的事是他主理的,他暗中查过,位次就在三大奸人之后。
他紧皱的眉头始终未松下来。
“都是一丘之貉。”
国子监主簿赔笑。
几人看完这些卷子,又过了一会儿,新一科的卷子被送进来。
这是诗词。
三位皇子一件件翻着,主要是皇长子和皇三子在翻。
嘉王殿下不知他这一向平庸不喜诗词的大哥翻这么久作什么,但他不好说长兄的不是,只能陪着站着。
见识过那场闹剧,他心里也没指望能有什么好词。
忍耐着长兄突如其来的脾气,赵楷一篇篇看过这些杂诗,只有几篇能入他眼,但又比之前那几个词家差的更多。
此次题为明月,在东风,秋波,美人,婵娟之中翻了半天。
忽然见到一首清新的小诗。
他抽出来仔细打量。
“朝饮前溪水,暮泛前溪舟。溪头有明月,照见古今愁。”
这是谁写的小诗?
赵楷顾不得这首前溪曲没怎么写明月,读了一遍,只觉得清新怅然。
他看向主簿。
上面的落款署名,居然是记不得了。
主簿头疼,依着上面的字句在心里比照了下。
一个名字从他脑海中闪过。
这好像是……李浔的字。
李浔的字并不算很规整,但是筋骨分明,总有潇洒之意。
……
……
另一边。
蔡休头疼地交出了新作,他心里还存着对樊五的仇恨,所以只是随意写了几句,连词牌都没心思套上去。
考完两门,上午的考核就算结束,他也懒得收拾书箱,直接站在那等李浔和王逸收拾完。
蔡休嫌弃地瞪了一眼白子兴。
“怎么成日净想着套人麻袋,他都看见你了呆子,你再把他头遮上有什么用?”
白子兴卷着麻袋。重新揣到书箱里。
“知道什么叫做有备无患么,这次不就用上了?再说,被人瞧见有什么要紧的。”他嘀咕道,“被看见就看见,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十一是也。”
白子兴道:“他被套中动弹不得,更好挨打。”
白子兴从来就没想到瞒谁。
“再说了,我早就看过学规,私下斗殴只是要扫几日学舍,再抄《仪礼》。”白子兴已经把处罚摸清楚了。
旁边的王逸吸了吸鼻子。
他诗词一门没有作好,这次恐怕又要落到张明堂后面,收拾书箱都没了力气。
心里还忍不住想方才国子监老主簿带来的三个小孩。
他开口道:“你们知道那三个孩子是什么人?我看有主簿亲自作陪,恐怕来历不凡……”
李浔把书箱装好,道:“是皇长子和皇三子,至于最小的那个,我不清楚。”
蔡休的脸色顿时煞白。
“樊五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要这时候找我闹……”
“这次又作了一首诗,我命休矣……李浔,今晚我去你家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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