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昂改知河南,前两日回京候阙。
江宁府死了几千人,洪水泛滥,农田颗粒无收,上万百姓流离失所,被轻飘飘盖过。至于背后为什么会引动山洪,山上的植树因何被砍,更是无人追究。
“京党真是厉害。”
他定定看着纸上的两个字,抽出一份文书。
“薛昂,字肇明,杭州人,神宗元丰八年进士。谗上媚下,哲宗斥为佞俗。大观三年拜尚书左丞。明年请补外,出知江宁,徙河南。有二子二女,长子怀,年少猝亡,次子从善……”
把文书团成一团。
李浔披上衣服,去了趟后院。
……
“你抢我肉?”
白二一屁股坐在一个小孩身上,压在对方的腰上,抓着对方脏兮兮的衣领,“赶紧给我吐出来!”
旁边一个女孩子清细的声音:
“别闹了,小心再闹下去,让陈管事看见,再把你们挨个打一顿。”
白二不依不饶:“陈管事又不在家里……他凭什么抢我肉吃!”
那女孩子说:
“晚食是戴管事分的,他看秦肆小,多给他两块肉,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是抢你的了?”
白二眼里含着一泡泪:“就是我的!少给我分了一块,就在他碗里!”
程善比这两人年长几岁,劝了几句见这俩小孩子不听,也懒得再劝他们,低头捧着郎君给他们发的书,捧着一个字一个字读。
像他们这种半大的少年,一向不屑于和小孩多说话。
几人中岁数最大的徐伍,今年十八,已经和衣睡下,并不跟跟他们小孩一般见识。
“嘶,你怎么还咬人!秦小狗!”
趁着白二叫疼的功夫,秦肆已经把两腿盘在他腰上,扭打起来,咬他的耳朵,咬他的脸!
白二又气又恼,又打不过对方,气得直哭。
程善瞧他们一眼,放下书:
“行了,一块肉而已,都吃进肚子里了。别再闹了,这么晚闹出动静,小心扰了郎君和小娘子的清梦。”
白二哇哇大哭。
秦肆坐在他身上,勾起嘴,有些得意。
他的眼睛黑生生,又冷又邪。
白二被他又黑又大的眼睛吓了一跳,被口水呛住,一边哭一边打嗝:
“你不就是个扒人东西的偷儿,笑什么笑!”
秦肆笑容一顿,唇角抻平。
徐伍被他们这些小孩吵得掀开蒙着头隔声的汗衫,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看谁还敢再吵!”
白二憋着小声抽噎。
秦肆黑冷冷的大眼睛看着他。微微侧着身,一只手装作搭在床板上,实际悄悄从床沿夹板里摸出一个小珠花,这是长乐小娘子的珠花,平日里是程善收着。
两手合在一起打了个哈欠,东西就替换到另一只手上,落白二的口袋里。
小小的珠花放进口袋,几乎没有重量。
程善瞪了白二一眼,给他递过帕子。
白二边哭边用帕子擤鼻涕,女孩子看着恶心,蹙起秀气的眉毛。
程善环视一圈,重点盯着这两个打起来的小孩,道:“我们的主家都是李郎君,怎么能伤了自己人,白二,再也不要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
白二抽抽噎噎,边哭边打嗝,含着眼泪点头。
他不过是扯了秦肆的领子,却挨了那么多咬,哪哪都疼,耳朵肯定都出血了……
这么想着,他哭的更伤心了。
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被他拿着帕子擤。
程善皱起眉,心里想着,这帕子就不要了。
她瞧了徐伍一眼,压低声音,和几个人说:“况且,再怎么也不能说秦肆是扒人东西的偷儿……你们见过陈管事吧?”
徐伍抬起眼皮。
白二打着哭嗝,哭的停不下来,小身子一抽一抽。
秦肆低着头,装作听人训话。
乌黑的眼睛盯着白二看不出鼓起的口袋,咧出了一个略显恶意的笑容。
他早就看白二这小子不顺眼,做事霸道,正好让人发现他偷小娘子的东西,把他清出府里。
秦肆发现,李郎君买下他们这些人,却并不要他们做什么,每天读读书,写写字,吃饭之前都要背一遍主家是什么人……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李郎君买来吃白饭的。
想来李郎君也不介意少个吃干饭的。
程善又看了一眼窗外,女孩子的声音压得极低。
“陈管事先前就和阿肆干一个行当……当然,不像阿肆直接抢人钱袋,听说要高明得多……所以,为了不冒犯陈管事,你们也不能说偷儿这种话。”
“知道了么?”
白二愣的忘记哭。
他抬起手,指着秦肆,吃惊道:“陈管事之前跟他一样,都是毛贼?”
秦肆被指着,没来得及生气。
他自以为不被人觉察地抬头,仔细听着程善说话,黑生生的眼睛亮了一下。
徐伍也感兴趣的竖起耳朵,他在李宅这待了两个月,空有一膀子力气,但没见有人使唤他们,成日就是读书写字,读的他头都大了。
他一向喜欢陈管事,陈管事是个有信义的人,听说帮主家做了不少事,那样才是他向往的,成日闷在宅子里写字,像什么话?
在他们都没人注意到的窗外,李浔披着寒衣,已经听了一会。
他推开门,里面话说到一半的少年们都愣了一下。
白二和秦肆还互相抓着彼此的衣裳,头发凌乱,显然刚经历一场厮打。都颇不好意思的从对方身上下来,呆呆地站着。
李浔环视一圈,视线锁定两个人。
“秦肆,徐伍,你们过来一趟。”
徐伍悄悄用劲,让自己的块头鼓的更大,看起来更壮,跟着李郎君,来到之前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书房。
他悄悄看了一眼那刚到他腰的小孩。
李郎君终于叫他做事,不过……叫秦肆过来做什么,长得像豆芽似的,能顶什么用?
月色下,李郎君的脸很苍白,因苍白而看起来更俊,他的声音很有精神,冷冽而清楚。
“你们都坐。”
“都认字了吧?”
徐伍心虚地点头。
秦肆也点头。
李浔拿笔写下两个条子,随手撕下,递给他们。
一人捧着一个纸条,徐伍看了,颇为吃惊:“郎主,怎么让我去书院?”
他才认字两个月,去那种地方……徐伍心里发怵。他接着往下读,不吭声了,攥着纸条。
李浔说:“明日去做,傍晚前把这两人给我带来,可能做到?”
徐伍压下心里的奇怪。
点头应下:“小的一定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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