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大部进入营寨,陆云逸打量着四周,
发现北元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一些。
四处散落的污垢,随意堆放的废弃骨头与皮毛,以及空气中飘荡的淡淡臭气,
以小见大,这一切都无不在昭示着北元朝廷的崩坏。
甚至,陆云逸在营寨内见到了一些身形瘦削、蜷缩于帐篷阴影中的孩子们,
他们衣衫褴褛,
仅靠着几块不知从何处拣来的破旧皮毛来抵御刺骨的寒风,忍受着上面的恶臭与蚊虫。
当陆云逸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
那些孩子们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然而,随着陆云逸与队伍的匆匆步伐,未曾停留,
孩子们眼中的星光迅速熄灭,重归一片沉寂。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眉头微皱,将其暗暗记下,
不论历朝历代,青壮与孩子永远是最重要,也是最珍贵的财富。
青壮代表现在,孩子代表未来,尤其是在草原之上,
老弱病残都可以随意舍弃,但唯独青壮要好生供养,孩子要好好保护。
眼前的元庭,早已不复以往的蓬勃朝气,
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王朝,显露出衰败的可怖景象。
陆云逸在周遭军卒身上扫了扫,
寻到了刚刚所见的鄂尔泰,快走两步上前,轻轻问道:
“二殿下这是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鄂尔泰不假思索地说道:“带回二殿下所属的军寨,在靠近可汗的地方,我的家也在那里。”
鄂尔泰脸上露出一丝骄傲,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家十分满意。
陆云逸感激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四周,
指了指那拥挤在军帐旁的草原人,问道:
“这里是谁的军寨?”
“这里?这里是外围的军寨,没有哪位大人会看重此地,而且...”
鄂尔泰视线一扫,看向那靠在军帐慢慢等死,眼神中充斥着枯寂的草原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他们都是族群的罪人,他们被安放在这里,
一旦明军来袭,他们必须以生命为代价延缓敌人的步伐,为我们争取备战之机,
同样的...也给军资转移的时间。”
“罪人?他们犯了何罪?”陆云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们...”鄂尔泰面露犹豫,眼中再次出现怜悯,抿了抿嘴唇,看向陆云逸,问道:
“阿日斯楞殿下,在你们乃蛮部,若是没有食物献给可汗,会被如何惩处?”
陆云逸微微一愣,这他哪里知道,不过没关系,他定了定神,轻声开口:
“会被送到战场上,为族群尽忠,以此来换得食物。”
鄂尔泰眼中顿时爆发出精光,有些狐疑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
“那他们....?”
“因为要迁徙驻地,要打仗,
他们没有粮食奉献给可汗,所以他们是罪人,
他们被安排在营寨的最外围,
为族人挡风遮雨,以功赎罪,这是救赎。
当然,若是有族内的大人缺少军卒,
愿意为他们拿取食物,那他们将会得到解脱,成为大人的奴仆。”
鄂尔泰回头看去,陆云逸也同样如此。
只见天宝奴的属下已经在边缘开始挑选,
那些孩子与瘦弱的青壮争先恐后地站起来,
放弃了身上驱寒的皮毛,高高抬起脑袋,踮着脚上前,努力装作自己很强壮。
陆云逸心中才闪过一丝明悟,
为什么那天宝奴对部下的死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原来,这北元的兵居然来得如此容易。
甚至,陆云逸还看到了两个瘦弱孩子为了抢一个身位,
开始大打出手,即便他们的力气不大,但看起来是下了死手。
面对眼前一幕,陆云逸眉头紧皱,
北元朝廷的腐坏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甚至...陆云逸觉得,只要大军开到,不需要动刀兵,
只需告诉他们到大明就有吃食,想来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投诚。
但下一刻,鄂尔泰的话却让他浑身冰冷。
“他们今生有罪,只能用忠诚来弥补生前的罪恶,
只求死后能得佛陀眷顾,轮回转生,洗脱罪恶。”
陆云逸心中一震,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浮现出旅途中研读过的古籍,
北元王庭起初信奉萨满,如今信佛。
在强大时会用萨满来凝聚族群,让族群变得更加强大,
但在衰落时...即便再凝聚,族群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这时就会改信佛,奉行轮回转生,
今生的苦难忠诚是为了下辈子的安乐...
陆云逸神情复杂,他所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此等人不是一些粮食就可以收买。
怕不是拿了粮食,还要奉献给可汗赎罪。
陆云逸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他环顾四周的士兵,只见他们对周遭的惨状视若无睹,
依旧谈笑风生,对所见所闻显得漠不关心。
他忽然有种感觉,只要大军来到这里,必然能一战全胜,
元庭已经不复成吉思皇帝之时的骁勇善战。
一行人就这么走在营寨中,随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好,
地上的脏污也一点点消失不见,空气中虽然还弥漫着腥味,但那股恶臭味已经消散许多,
陆云逸便知道,他已经来到了北元的核心之地,
这里才是大明认为的北元。
陆云逸表情凝重,有些事情不亲自来看,真的难以想象...
事实上,先前他们走过的藏污纳垢之地,
已经占了营寨将近一大半,真正的精华之地,只有那么一小部分。
而大军前来的敌人恰恰不是这一小部分,而是那茫然多的‘罪人’。
而这精锐之地的人...可以想象,
一旦发现无法抵抗,定然会远遁千里。
随着队伍行进,周遭的帐篷也越来越精美,
上面挂着红绿紫各种颜色的飘带,上面还镶嵌了一些闪闪光亮的宝石,闪烁着太阳光芒,
就连行进间的草原人,所穿衣物都变成了大明的丝绸,
男子女子也变得端庄体面,脸上噙着笑意,好一副岁月静好,
甚至见到军卒中的陌生人,
他们还会站在原地,带着笑容,默默注视着他们,
甚至还有胆大的姑娘在朝陆云逸挥手。
这一切景象,让陆云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若没有先前所看到的一切,陆云逸一定会被北元之地的文华震惊,
如今...却只有心中那不停涌出的怪异。
随着地保奴在一处硕大军帐前停下,队伍才依次停了下来,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所属之地,地保奴脸上也带上了倨傲,
轻轻瞥了一眼陆云逸,不耐烦地向涌过来的草原人吩咐:
“带他们下去收整,如此模样成何体统,如何见可汗?”
他又抬起头朝着陆云逸喊道:
“阿日斯楞台吉请先去洗漱,换一身干净衣裳,到时我带你去见可汗与王妃。”
陆云逸面露恭敬与敬佩,朗声道:
“相比于大殿下的粗俗鲁莽,二殿下更配得上台吉之名。”
地保奴眼中涌出喜色,似是压制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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