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向角落,肥硕的身躯格外滑稽,将营寨角落挡得严严实实。
陆云逸看向郭铨,歉意一笑,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知郭兄出身何地?”
此话似是说到了郭铨骄傲之处,只见他将脖子一梗,眼神轻蔑,嘴角勾起冷笑:
“不才,出身凤阳。”
陆云逸瞳孔一缩,瞥了一眼站在墙角的刘黑鹰,能看到他亦身体一僵。
“竟是凤阳?此乃我朝龙兴之地啊,
莫非..莫非郭兄家中长辈乃是随今上驱逐鞑虏的英雄豪杰?”
陆云逸眼睛瞪大,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好些,似乎压制不住心中激动。
这让郭铨极为受用,故作高深地扶须点头,
没有说话,只是那嘴角的神秘笑意,
无不再说,你猜对了。
陆云逸面露震惊,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斟茶:
“郭兄,看茶。”
郭铨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陆云逸态度的转变心中暗爽。
“可否透露一二?”陆云逸眼中带着好奇,
但郭铨却轻轻摇头:“还请陆大人莫怪,此事不便透露,我等还是说一番干杏之事。”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轻轻点头:
“既然郭兄是名门之后,那陆某也不卖关子了,
此物我兄弟二人并未打算私藏,只是想用此物与大将军换取一个稳定财源。”
郭铨眉头微皱,面露疑惑:“财源?”
陆云逸思虑片刻,面露惨笑:
“郭兄也知前军斥候动辄先敌于前,都是将脑袋别在腰上厮杀,
我兄弟二人不日就将开赴北疆,为大军扫清道路,清查暗探,
也不怕郭兄笑话,此行一去危险万分,
我兄弟二人没有活着回来的把握,可....”
陆云逸面露难色,伸手指向刘黑鹰:
“我这兄弟其父年已过老迈,只有其一子,
我父虽年轻些,但亦是只有一子,
我等大人若死在关外,家中定无人照料,
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家中没有男丁,其后果可想而知。”
郭铨凝重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家中若没有男丁,平日里会被人欺负。”
“所以...我等兄弟二人才想将这干杏献给大军,与军伍扯上一丝关系,
就算我兄弟二人殒命北疆,
我大明军伍也会看在我兄弟二人为国身死的薄面上,庇护一二。”
话音落下,站在角落的刘黑鹰猛地回头,
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双目血红,愤而指向郭铨:
“我兄弟二人为国厮杀,还要遭到尔等小人算计!!
若我父有个三长两短,吾定饶不了你!!”
郭铨面色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连忙摸了摸那没有多少的胡须,故作镇定,身子还微微向后仰了仰。
来不及思量该说什么,刘黑鹰又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面壁思过。
“这..这..他...”
陆云逸压了压手,放低声音,将脑袋凑近了些:
“父子情深。”
郭铨有些恍然地点点头,眼中不经意间出现一丝羡慕。
他想了想,沉声说道:
“陆大人,不瞒你说,此干杏对我有大用,
今早长兴侯命我采买一些军中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物恰到好处,若是将此物交给长兴侯爷,
郭某定然被大肆夸赞,说不得在家中也能博得几分美名,
所以此物我势在必得,不知陆大人可否割爱?”
陆云逸一时有些头大,这纨绔子弟完全听不懂其中暗示,索性他便直说:
“不如这样,此物以郭兄的名义奉上,
刘黑鹰其父库中剩余之物尽可拿走,至于后续的方子...
不如郭兄在刘黑鹰父亲的商行中缠上一些份子,
又或者新立商行,我等与郭兄共同持有。”
郭铨面露疑惑,眉头微皱...
陆云逸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这干杏只值银钱少许,并不昂贵,
但若能卖到军中,就算每斤干杏只赚十文钱,那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郭兄虽然家中富贵,但想来亦有兄弟姐妹,
与其费尽心思争夺家产,不如另起炉灶,就从这干杏做起,
而你又出身龙兴之地,乃今上信得过的忠臣,
军中一些事郭兄想必也说得上话,只要牢牢掌控这干杏制作与采买,日后想不做大都难啊。”
说着,陆云逸脸上露出一丝局促:
“而我兄弟所求也极为简单,成立新商行,方子归商行所有,
而我等只占商行一成份子,其余九成尽数归郭兄所有,如何?”
“九成归我?”
郭铨一时有些错愕,如此行事与直接给他有何区别?
但...这另起炉灶,他却极为感兴趣。
见他有所动摇,陆云逸终于松了口气,抿了抿嘴唇,继续开口:
“这商行虽然不起眼,但这干杏也是个挣钱的买卖,
就算每年只挣上千两,那也是一份能拿得出手的家业,郭兄会让人刮目相看,
更何况,若是郭兄有本事,一年何止赚千两,
我大明屯兵两百万余,只要运作得当,一年万两轻而易举。”
“万两?”
郭铨呼吸猛地急促,虽然家中钱财千千万,但那不属于自己的,
这万两虽然不多,但一想到能出去大喝一声这是自己所赚,
郭铨就有些神情飘忽,两只手掌攥紧又松开,不停摩擦,心绪难平。
“而我兄弟二人只占商行一成份子,并且日后有新奇玩意,承诺还会放在商行之中,由郭兄代为操持。”
“你不怕我私吞?”郭铨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怕,当然怕,但若郭兄不守承诺,我二人也没有什么办法。”陆云逸露出苦笑,
“毕竟若我将此物呈予大将军,虽然能获得庇护,
但想要获得份子,万万不可能,不如在郭兄这赌一把。”
“的确如此,大将军铁面无私,不会让手下行商贾之事。”郭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见他有所动摇,陆云逸果断说道:
“若是郭兄愿意带我兄弟一程,那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
若是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还有此等方子,陆某先考虑郭兄。”
郭铨想了想,眼神来回闪烁,没过多久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回去想一想,明日给你答复,可好?”
陆云逸面露失望,轻轻点了点头:“那郭兄请便。”
“好!”郭铨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拱手抱拳:
“告辞!”
“郭兄请。”
陆云逸没有起身相送,待郭铨走出军帐,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面露忌惮。
一旁的刘黑鹰贼头贼脑地窜了过来,神情中有些不可思议:
“云儿哥,这小子不会是...?”
陆云逸面露无奈,点了点头:
“姓郭,凤阳人,二十出头,跟随长兴侯,
家中权势比肩大将军,还能有谁?只有郭氏兄弟。”
刘黑鹰瞪大眼睛,脸色有些发白:“那...那...那他是陕国公家还是武定侯家?”
“我是神仙吗?我怎么知道!”
“完了完了...我刚刚那样待他?岂不是?”刘黑鹰此刻想去与老爹告别,让其快点跑。
陆云逸长出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
“应当无事,二十多岁还是个亲兵,想来是个不成器的,
被丢到军中混资历捡功勋,如今军中有许多人都是如此。”
刘黑鹰呼吸一滞,后知后觉:“难怪让我别到处打架。”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军中一些百户甚至总旗都不起眼,但别轻易招惹,
说不得人家父辈就与哪位公爷侯爷厮杀过,
若是得罪了,我俩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知道了知道了...那这干杏一事,九成份子就这么白白给他了?”
“只要能打通渠道,全给他都不亏,
随便卖些别的就能赚回来,新商行总不能只卖杏吧,那多寒颤。”
“可我总觉得,太亏了,九成啊!!”刘黑鹰痛心疾首。
陆云逸捏了捏他那肥嘟嘟的脸蛋:
“你个二百五,做事要看长远,
待到我等位居高位,手握权势,
一成份子分五成的钱,他又能如何?这才官商勾结!”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腮帮:
“云儿哥,你真是个大奸臣。”
“得了,别贫,那郭铨定然是去问计了,
我们要做好准备,若是不成,
赶紧将方子送到中军,摆脱麻烦,让你爹莫要心疼。”
“别说我爹了,我都心疼了...”
刘黑鹰恋恋不舍地离开军帐,去找自己老爹,
可他刚一出军帐,便是一愣,
前方,只见一个与他一般肥硕的老头蹲在地上,
拿着一个大碗,正在出溜出溜地吃着白菜,吧唧吧唧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爹,你在这作甚?”
刘怀浦猛地抬起头,见到是儿子,连忙将半截白菜吸溜进去,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唇:
“瞎啊,吃饭呢。”
“吃这个作甚?为何不回家吃?”
刘黑鹰看了看碗里食物,虽然知道自己老爹极为抠搜,但也是挑食之人,
如此饭食,怎能吃得下去?
刘黑鹰作势要去拿大碗,但被刘怀浦躲开:
“哎~我儿吃的,为父也吃的!老子没想到,你在军中就吃这?”
说完,不等他答复,刘怀浦又大口吃了起来,久久不曾抬头。
刘黑鹰怔怔站在那,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
“爹....干杏那事可能有点变故,您做好准备,及时脱手。”
“知道了知道了。”刘怀浦极为不耐烦,嚷嚷着开口:
“这些奸商,每月千两银子就这么几块肉,如何使得?明日我去找他算账!”
刘黑鹰脸色一僵,呃..不知说何是好。
这时,刘怀浦提愣扑通地将大碗清扫干净,慢慢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儿辛苦了。”
“爹....”刘黑鹰有些感动,泪水还未涌上便觉得耳朵一阵剧痛,随即加速涌出。
刘怀浦咬牙切齿,用力揪着他的耳朵:
“好你个刘黑鹰,你个败家子,亏老子还担心你在军中吃不好,
你可倒好,诓骗老子千两银子,就吃这?老子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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