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白了他一眼,实在是控制表情失败,语气生硬:“无事!”
县令:……
女人真是喜怒无常。
他心里头不满的怨言了句,脸上还是努力堆出笑来。
姜安宁答应过宋尧,会赢下这场比擂,留住荣誉给朝凰绣坊,自然就没办法真的藏拙。
好在为了节约时间,第二项只要求绣一方手帕大小的绣品。
时间上,也加了限制。
三炷香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时间仓促,好些个绣娘,甚至来不及绣完一方完整的绣帕。
自然也就被筛选掉了。
最终,完成绣品的,也只有姜安宁与秋月绣坊的那位方姓绣娘。
两个人的作品,也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方绣娘绣的是个摆台。
传统的苏绣,多以荷花、孔雀,再或者猫咪等图案为主,很少会有人绣蝉这种昆虫的。
便是绣蝉,也多是用些喜庆的配色,按吉祥纹样那般来绣。
方绣娘就是如此。
居中占用了大部分布料面积的蝉,有其形似而不见拟真。
她选用了枣红色的底布,用正红绣蝉身,辅以天蓝色绣外片,再用淡金色的绣线,来绣蝉的盾片、触角等,增加立体感,使其更加的形似传神。
黑色搭配着与触角同样的淡金色,勾勒出眼睛,并加深立体感。
蝉翼则是用了粉嫩似肉,接近十样锦颜色的绣线。
方绣娘的绣品,更注重传神,而非拟真。
姜安宁则正与之相反。
她在布料上大量的留白,以一只微小身形的蝉,停挂在野草枯枝上为主体,又在枯枝延伸来的上方,稍添一抹绿意,作为点睛之笔。
“你这幅蟪蛄枯枝图,倒是有意思。”
“如此沉闷的颜色,竟然敢平添一抹鲜亮的绿色来打破平衡。”
安夫人挑眉,饶有兴致的拿起姜安宁那副绣品来看。
到底是桑静婉的孩子,瞧着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实则格外大胆,针脚更是利落果决,半点儿犹豫也无,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你是怎么想到,如此来配色的?”
她问,目光中多是好奇。
姜安宁略施一礼,大方自信的解释:“庄子曾说,蟪蛄不知春秋,说的便是蝉生命短暂,见不到盛夏之外的季节。”
“我以枯枝搭配蝉为主体,便是违背了蝉活不过夏,见不到秋的自然规律。”
“所以在枯枝上头,凭添一抹绿意,也是想要暗示,夏天还未结束。”
她微微有些真情流露:“蝉之生短暂,犹以死换生。”
“犹以死换生?”
安夫人细细咀嚼这句话后,轻笑出声。
“你这幅绣品,立意很好。”
安夫人偏头看向一旁的蟪蛄图炕屏:“兴许,绣这扇炕屏的绣娘,也是抱着如你一样的想法吧。”
知蜉蝣不可撼树,便以自己死,换得后代生。
姜安宁微默,顺着人的话,看了眼那扇出自阿娘之手的炕屏,极力克制着情绪的波动。
她眉目清明,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或许吧。”
安夫人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刚刚听县令说,你家中来了个岭南口味的厨子,会做什么粥底火锅,我听着新鲜的很,不知道可有这个荣幸,前去蹭一顿饭?”
“安夫人肯赏光,朝凰绣坊上下,荣幸之至。”
姜安宁谦卑的态度,哄得安夫人咯咯直笑:“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供职在朝凰绣坊的绣娘,倒像是……朝凰绣坊的二老板了。”
她转过头去,看了眼宋尧,好心好意的提醒:“年轻人,愿意把绣坊的工作,当成是自家的事业来做,是好事,也准更有活力,我要是老板,也肯定喜欢你这样上进且爱护绣坊的工人。”
“可也莫要忘了,做工的终究是做工的,付出太多感情热络在其中,初时,或许会得老板的肯定与赞赏,久了……”
安夫人捂嘴笑了两声:“难免会被老板怀疑,你是想要鸠占鹊巢,真拿这儿当自己家了。”
姜安宁微愣,一时有些莫名。
这是,在挑拨吗?
瞧着人的表情,又不太像。
她眨了眨眼,貌似乖巧的应了下来:“多谢安夫人提点。”
安夫人不免又多看了人两眼。
刚刚看见枯枝蟪蛄图,以及姜安宁滔滔不绝向她解释创作理念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桑静婉的影子。
如今……
她摇头失笑,觉得自己还真是过于草木皆兵了。
这丫头,瞧着就不像是什么有心计的样子。
她指尖轻轻抚上近乎于真实的薄透蝉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恐怕,这丫头此时还在为自己的绣品沾沾自喜,以为必定能够拔得头筹吧?
浑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我看,今日的头名,非这幅富有新意,立意也好的枯枝蟪蛄图莫属,诸位以为如何?”
安夫人扬声,直接定下了头名的归属。
其他人多有附和之意。
加之,看过姜安宁的绣品之后,更觉得实至名归。
连魏秋月跟那位方绣娘瞧了,也是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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