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心轻轻地拢了起来,苦恼住了。
“我也不知。”
姜安宁很是诚实的摇了摇头,心中对此事全无主意。
“不知就对了!”
宋尧瞪了她一眼:“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有些忧心的语重心长道:“安宁啊,你可万万不能助长了好高骛远的心思。”
“我知道你上进,兴许也想着要突破突破自己,追求更高更远的目标。”
“可梦想这东西,要是不能够落地生根,却还一味任由其疯狂滋长,那便如同空中楼阁,无所支撑,早晚是会倒塌摔伤自个儿的。”
姜安宁并不赞同这说法,奈何知晓人是好心好意,且她自己也着实迷茫着,遂不出声反驳。
“我知晓了,宋姐姐。”端的是一脸的乖巧。
宋尧语重心长:“我这么说,并非是想要阻止你追求更高更远的目标,相反,我很支持你!”
“你能有鸿鹄远志,且愿意为之付出时间去追逐,我只会为你高兴,并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成功。”
“我也不说什么假大空的话,我想你成功,也是出于私心。”
宋尧:“你若真能再出新作,且比礼佛图更上一层楼,那我只会觉得荣耀。”
“朝凰绣坊的地位,也必然能够跟着水涨船高。”
“到时候,我只怕要扩大经营,再多多招上十个八个绣娘,何愁没有生意呢?”
“光是一个江安县,能算得了什么?”
“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去了京城,有多羡慕那市井繁华,和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那可真心是不一样!”
宋尧:“我当时就在想啊,要是我能够在这样的闹市之中,开间绣坊,光是每天瞧着那街上的热热闹闹,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等我真的在京城里头,待上了那么几日,便也知道,此生怕是没什么机会……”
宋尧眼中满是向往与艳羡。
她嘴角弯了一下,露出苦笑来:“可我也知道,有些事儿归根结底只能够想一想。”
“像咱们这样的身份,不是说你有本事儿,一心奔着前程去努力了,事情就能够成的。”
“京城权贵多如牛毛……”
“不试过,如何能知道呢?”姜安宁突然出声。
宋尧哑口无声,像是噎住了一样,瞪圆了眼睛,瞬间安静。
“宋姐姐可见过染丝?”
姜安宁冷不丁的一问,倒真把宋尧给问得懵怔住了。
她摇了摇头,做不及反应。
“染丝人以素丝投入水中,染于青则青,染于黄则黄,而投于染色的丝变了颜色,所染出来的丝也会跟着变了颜色。”
“世间万事,亦如染丝,总是苍黄翻覆,波诡云谲,从未有过一刻的停止。”
“曾有先人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
姜安宁握住宋尧的手:“你我还不曾试过,怎就知道不行呢?”
她声音坚定,目光如炬。
“安宁,你……”
不会是想要来真的吧?
宋尧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声音,满是不敢相信的,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小姑娘。
明明还是花儿一样稚嫩的年纪,偏生不知从何处得来一股子力量。
倒是把人弄得怪热血沸腾的。
宋尧沉默良久。
姜安宁忽然问道:“宋姐姐,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她目光中迷茫,藏着一缕向往。
宋尧感觉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子浓郁的失落,连自己仿佛也有些被感染到了,鼻头顿时酸酸的。
“京城……”
她想了很多措辞想要来形容在京城那些时日的所见所闻。
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迟疑良久,方才找回了声音:“很大、很美,人很多,繁华、热闹……”
她有些词穷,又觉得姜安宁失落的样子,让她分外难受,遂赶忙故作轻松起来。
“其实和咱们这儿,也差不上许多。”
“都是一样,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也就房子比咱们这儿,稍微高了一些,路上常有装饰富贵的马车行过……”
“他们那儿,城外也是种着水稻、甘薯的,都差不多。”
怎么会一样呢。
爹娘留下来的手札上,就有写过,京城靠近北境,塞外的风雪与残阳,也同样沐浴着京城。
据说赶上三九寒天,屋檐上堆积的厚雪掉下来,都能砸晕人的脑袋。
只是,姜安宁到底也听出了人声音里的安慰之意,微敛了敛情绪,扬起笑来:“若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想看看京城是如何繁华,也想看看……爹娘故去前,曾到过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又会否有留下些许,关于爹娘的痕迹样子。
她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换上笑脸:“不仅是京城,塞外、江南,乃至于海外……我都想去走一走,看一看。我从前常听我阿娘与阿爹说,塞外残阳、白山黑水,是如何如何的动人心魄,惹人心驰神往。”
“还有春日江南里,青砖黛瓦,乌篷船儿轻轻摇过老街古巷。”
“岸边上的猫儿,总是慵懒贪婪的,晒着来之不易的暖阳,惬意极了。”
姜安宁说着,眼中果真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来。
“我还听我阿娘说,在遥远的海外之地,土着民都是金发碧眼的,鼻梁高高的,说话叽里咕噜的。”
“可惜……”
阿娘走后,再也没有人同她说这些异域风情之事。
她上辈子嫁给赵海以后,更是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过这小小的县城。
“我是真的想去看看!”
她声音坚定了许多,却很快又迷茫了下来:“可惜,匆匆景色留不住,许多美色,终究只能留在自己的回忆里,独自品味。”
阿娘倒是写了许多文章留存下来。
可寥寥几笔,叫人如何去想象,那从未见过的风景。
宋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这模样,倒是不该当个绣娘,你该做个画师才对。”
“河山锦绣,光是看看如何能够?”
“得画下来,流芳百世。”
“也让后世子孙,有机会看看咱们这古人的天,与后来的世道,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风景还不都是那般?
能有什么不同的?
不同的,从来都是看的人罢了。
不过……
姜安宁拧眉沉思了起来。
能画出来的,为什么就不能够绣出来呢?
她又不仅去想,当年,阿娘是为何要绣那样大的一幅礼佛图呢?
华丽倒是华丽,众生百态,尽收其中。
四脚的蛤蟆披上红布,躲在佛龛中。
不知情的人儿,虔诚的跪拜祈求保佑。
鬼鬼祟祟的盗贼,偷走了酒家的钱袋子,大手一挥洒下功德香火。
佛陀高高在上,笑呵呵的享受着窃贼的跪拜。
拜佛的人,有好有坏。
有真慈祥,也有假慈悲。
绣卷缓缓的铺展开,便像是一个接着一个故事,在无声的向人们娓娓道来。
可是……
寻常人家,根本就不会放那么大一件屏风或者摆设。
就算是想放,也根本放不下。
如此耗时耗力的绣来,最终却无处安放,何苦?
甚至在一开始,她也是不愿意绣的。
有绣成那么大一幅礼佛图的功夫,足够她绣上千个帕子、香包、扇面了。
奈何阿娘从前在时,常常念叨:“小安宁,要是娘亲哪天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又实在思念阿娘,便来绣这幅礼佛图。”
“等你绣好,阿娘肯定也就找到回来小安宁身边的法子了。”
那时幼小懵懂的她,总是会问:“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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