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镇守府。
外观由青石雕砌而成,上面描绘着各种古老凶兽,点缀云纹,尽显彪悍与肃穆,每一寸墙壁,都有滚滚兵戈煞气,扑面而来。
西北边荒,百年重城,本就民风彪悍,而能镇得黑山几十年不生动乱,妖魔无踪,不仅城内的缉魔司功不可没。
同时,作为一城主官的镇守‘陈昭’,手腕,亦是可见一斑。
穿过前堂镇守府处理政务的楼阁。
在镇守府后方,有一处被建得极其奢华庄重的‘祠堂’,昭昭而立。
随着烈日洒下金辉。
披在这‘宗祠’之上。
竟有金光闪闪,随之点点溢出。
古老的青铜大匾上,居中写着一个古朴有力的‘宋’字,看上去已有斑驳沧桑气萦绕,约莫有了几十年历史。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身披淡绯缎服,上绣鸳鸯纹,看上去容貌极老,沟壑纵横,但一双眼神,却是透露着锐利与锋芒的老人。
此时正拄着拐杖,一步一蹒跚,极为郑重的走向这道祠堂。
他的身后。
一众祭祀随从,陈家子孙,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的跟随在他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老人,正是陈昭。
也是这黑山几十年来...
说一不二的七品镇守!
梧桐府下辖七座重城,官位以‘七品镇守’为最。
所以,偌大黑山百万户。
只有他一人,可在这座山峦小城中,穿上一身鸳鸯淡绯衣,极尽威仪!
陈昭为首当先,便推开了这散发尘封古老气的青铜大门。
一口口燃烧着油脂的长明灯,随着他的迈入,‘呼呼呼’的依次燃起,瞬间照亮了殿祠内的景色。
‘金鼎’、‘铜钟’、‘石马’等大型祭器...
沿着那最上首约莫数丈的浩大铜像,根据地形,摆于祠中,尽显庄重。
陈昭拄着拐杖,缓缓踏入其中,走过两侧祭器,待到近了那祭祀台,在一口金黄色的八仙桌前,取了三柱清香。
跟随在这披着七品淡绯官衣,约莫八九十岁,堪称老态龙钟的老人身后之随从。
不用他开口说话,就已经有了动作,将这祠堂内陈列两侧的一口口熏炉与祭鼎,自发点上了祭祀专用的清香。
“铛~~~!”
随着古老的祭祀钟声敲响。
那老人眉宇肃然,昂起头来,看向那道足有数丈之高,挥手间似气吞万里如虎的绯衣少年像。
喉咙滚动良久,到了最后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终是一叹,低下了头。
待到将香插入。
随即赫然转头。
原本老朽浑浊的眼神里,突然如鹰般锐利,那是风风雨雨几十年,养出的威仪。
与曾经那个外城瞻前顾后,惧妖魔之威,从而明哲保身,尽显颓色的‘九品司首’陈昭,再也不同!
“陈恭,陈敬,还有陈清屏那丫头,都去哪儿了?”
不咸不淡的苍老声音,回荡于宽阔的宋祠中,起伏并不算大,似乎是怕惊扰到了其中英灵。
但落在他左侧下首的陈振武耳中,却是瞬间,便叫这位九品司首,双肩一沉,仿佛压迫感好似狂风骤雨,下一刻,就要将他膝盖弯曲!
“大哥,二哥,还有清屏侄女...是去处理一桩涉及镇守府的案子了。”
“可能...耽误了点时间?”
陈振武一個激灵,忙低头一五一十,老老实实的说着。
别看他已至而立,三十余岁。
但在这位老爷子面前...
与那三岁稚龄的孩童,没有任何区别!
莫说是他这个庶出的子嗣了。
就算是以‘恭,敬’二字提名的两个兄长。
一个作为下一代黑山镇守继承人,一个是兵马司的八品司主,统掌黑山武卒,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呼风唤雨,大权在握!
可在陈昭眼皮子底下...
也得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来,对他言听计从!
猛虎虽老,
其威仍在!
“哼!”
铛!
不愉的冷哼声,在陈振武这一句话语讲完的这一刻,突兀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拐杖击地!
金铁雕成的重拐捶打石板,叫陈振武低头的同时,不禁心中一颤!
“老夫有没有说过,每逢祭祀上代镇守的时候,我陈家嫡脉,只要是身在黑山的,就一个都不能缺席?”
“莫非,一个是觉得自己镇守的位子稳了,另一个是觉得自己兵马在握,翅膀硬了?”
“老夫这一条命,可还没死透呢!”
“别的事情倒也就罢了,到底是什么案子,能叫他们两个,将我这个正牌的黑山镇守晒在一旁,还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还有清屏那丫头,他爹和他叔父处理事情,关她什么事?”
转过头来,陈昭呵斥着眼前低着头的陈振武,就跟训斥孙子一样,说的陈振武一句话都不敢吭声。
到了最后,陈昭开口询问的时候。
陈振武更是老老实实的,将一切来龙去脉,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老爷子。
陈清屏因云鸾武馆的席位,起了贪念。
导致季寒被魏章于黑山外伏杀,结果事情出了纰漏,使得季夏杀上了魏府,竟然堂而皇之,在外城灭了一尊大先天!
叫那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有关于其中的关节,他是一点都没隐瞒。
如果老爷子没问。
那么陈振武倒不介意帮着大哥瞒着。
但是...
老头子既然问了!
他老人家,身居高位几十年。
别人话里有没有掺假,有没有隐瞒,他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老头子生平,最讨厌别人对他藏着掖着。
作为当儿子的,今日官府这九品官衣,还有大先天的武道修为,都是黑山陈家给的,陈振武再怎么,也不敢不孝,顶撞陈昭!
“...”
陈昭闭上眸子,静静的听着陈振武讲述。
待到话语说完,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凝视着自己供奉的‘宋柴薪’像。
又想起了风风雨雨这几十年,兢兢业业,力图将黑山建设到极致,恪尽职守,不辜负前代镇守的野望与宏图。
虽说,随着地位与家族的攀升,不可避免的,使得自家附庸变多,声名显赫。
但陈昭摸了摸曾经留下残疾,难以修复的跛腿。
自忖自己一生行事,从未辜负过曾经‘顶撞权贵,视妖魔如仇寇’的那个曾经的自己。
“云鸾山...”
“呵。”
听到陈振武说,那个云鸾山上的当代剑主门徒,想要给那个叫做季夏的小子,拜入云鸾的机会。
陈昭的一双眼,重新睁开,凝望着眼前的‘宋柴薪’像,忽得蹦出来了一句,叫陈振武听得云里雾里的话:
“要是当年那位没去云鸾山。”
“也不会落得个‘身败名裂,功绩抹消’的下场。”
摇了摇头,陈昭眼里平静,反而不似方才动怒的模样。
但熟悉他的人都晓得...
当老爷子不说话了。
那,
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祠堂重地,不宜喧闹。”
“振武啊...”
陈振武一个激灵:“父亲,我在!”
“嗖!”
话语落下,陈昭反手,便丢出了一样事物。
陈振武低着头,忙双手捧起接住。
待到看清楚后,才不由大骇!
“这是...”
镇守令!
给我这个干嘛?
陈振武疑惑。
而陈昭已经缓缓开口:
“你去把你大哥,还有陈清屏,带回来。”
“叫他们将手头事情,暂且放下,若不从,就将镇守令展示给他们看。”
“仗势欺人啊...”
陈昭忽得一声长叹:
“把一个未来天骄,逼上此等绝路,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而且此事闹得这般大,叫内外城的人,都看了个清楚。”
“不谈我陈家家规如何,他是真以为,梧桐府尊‘郑子桢’,曾经是老夫的部下,便能为所欲为了?”
“真以为,下任镇守就一定是他陈恭,便可以肆无忌惮了不成!”
陈昭特意退到了祠堂门槛。
跟随他的人,连忙退到了外面,敬畏的看着那‘宋柴薪’的人像,敬畏之中掺杂着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死后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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