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停顿后,孟玖欠身继续说道:
“昨日那陆家大郎君,虽说是在帮衬其家尊陆将军言语,不过通篇论述,多有强词诡辩之疑,老奴担心,陆家大郎君实则学术不精,又好逞口舌之快。”
“不过,终究是酒宴之上,诸公多有醉意,能在那样情景之下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也算是难能可贵了。”乐妃自幼习过经文,自知读写记背不是容易之事。
如今权贵,多仗门第便宜,“书”阅不过三尺卷,“注”解不过三篇章,就连燕惠王与乐毅是何关系都理不清楚。然而,依然不妨碍他们大袖阔袍,引领风流。
“诚然如是。”孟玖身为宦人,当然懂得与主家交流的方式方法,在一件事绝不会反驳主家两次。不过,他换了一个说法,言辞之间,更为恳切。
只听他继续说道:
“然,叫老奴最为担心的尚不是陆家大郎君的品性。”
“哦?”乐妃看着孟玖。
“陆公一门,名流虽多,但终究背负了昔日赵王案的污迹,如今庙堂局势变故颇繁,前途扑朔,就怕哪一日又有一位王上拿着旧事借题发挥。”孟玖语重心长的说道。
乐妃听了,不由陷入了沉默。
“再者,陆公侨居邺城,如今虽蒙殿下厚爱,举为群宾之右,可殿下身边那些老臣子们,未必心悦诚服。眼下陆公一门,实则立于暗流,根基不稳,着实不宜托付。”孟玖又道。
“罢了。”乐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殿下呢?”
“殿下……宿醉,尚在休息。”孟玖回道。
“宿醉,就怕不是宿在太昌里了吧。”乐妃幽怨的说道。
孟玖苦笑,不便作答。
左积弩将军公师藩在邺城的别业就设在太昌里。昨日王宴,前线将领多有赶回邺城赴宴,唯那公师将军推说军务繁重,不敢掉以轻心,未能归回。
究竟是军务繁重,还是别有用心,谁能说的清呢?
月前,自家叔母从洛都而来,也曾对乐妃说过一些私丑之事。这些年里,诸多高第世家的门风不正,一些颇有头面清玄之士,甚至还将与他人妻私会当作一桩妙事。
这让她忆起了四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嵇叔夜,为其好友吕安作证一案。是时,便是因为吕安兄长吕巽侵犯了弟媳。岂料事情颠倒黑白,嵇叔夜反遭诬陷,一曲广陵散终究成了绝响。
道德沦丧,何其荒唐!
乐妃早已心死,自两年前孕身诞子之后,成都王便再也不曾碰过自己。或许正是在安养胎身的那段时日里,那男人的魂儿就叫一个二个的狐媚精怪勾走了去。
身为妃室,她对此早有预设,别说王公权贵了,民间但凡稍微富裕的一些商贾之人,都不可能做到专一致志。
可惜的是,她明明比那谢家小妹还要年轻一二岁,无非是诞子之后身体瘦弱了一些。如今久居冷室,无人送暖,就怕往后只会愈发凋零。
“罢了,巧奴的事,回头再问殿下的意思吧。”她黛眸低垂,楚楚可怜。
入秋雨冷,她禁不住裹紧了披在肩头的帔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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