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白陶制成的棋子落在暖玉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落子之人小心翼翼的将雪白的手臂收回，上乘灵布织成的青色绸缎无声无息的滑落，将美景掩盖。

有温婉的声音响起，“老祖，轮到您了。”

倚靠在岩石上的白发老人蓦地惊醒，支起身子，抬起仍旧漆黑的眼眸看向对面。

穿着一袭青色锦衣的少女正温柔的笑着，乌黑的秀发梳成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身前。

少女年纪虽不大，约莫只有十五六岁，却已是一副美人模样。

似是以为老人没有听见，少女樱唇轻启，又说了一遍：“老祖，轮到您落子了。”

“啊？”老人稍一愣神，随后摆手笑道：“不下了不下了，人老咯，下围棋太费劲了。”

棋盘上，白多黑少，白棋占尽上风，眼看就要分出胜负。

但少女没说什么，只是温婉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准备起身收拾棋子。

老人端起放在棋盘旁的茶，一边喝一边看着少女动作。

喝完茶，他抬起头，看了眼明晃晃挂在天上的太阳，语气落寞的说道：“可惜啊，我看不到杜家的下一代了。”

少女将装棋子的盒子扣好放在一旁，恭敬的说道：“老祖春秋鼎盛，怎会有此想法？”

老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的说道：

“我杜若风五百年来斩妖除魔无数，妻离子散犹不悔也，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也不免会感到害怕啊。”

杜若风顿了一下，用慈爱的目光看向少女：“还好我在最后关头找到了你，青岚。”

杜青岚收拾棋盘的手微微一抖，随后面色如常的说道：“老祖言重了，青岚微不足道，怎能累老祖挂念。”

杜若风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我知你心里有怨，怨我没有救你父母。可以当时的情况，即便我乃金丹修士，也脱不得身啊。”

杜青岚面上仍带着笑，轻轻摇头：“青岚不敢怨。”

杜若风长叹一声：“好一个不敢怨。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魔道已至，你就在这山外山中好生修行，待到事情结束，你牧云叔叔会叫你出来的。”

说完这些，杜若风便站起身。这个过程中，他原本佝偻的身形重新变得挺拔，满头华发也逐步染黑，他的样貌最终定格在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与杜青岚站在一起，更像是兄妹，而非祖孙。

他从山顶一步迈出，出现在高挂在空中艳阳旁。

杜若风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山外山。

五百年来的经历如流水一般在他的眼前流过。

得授仙法、获得青山绿水图的喜悦；

建立清风门的意气风发；

对魔道的恨；

亲人惨死、孙女丢失的悔；

……

今夜过后，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云烟。

这世上也再无杜若风此人。

以闭死关、散步引魔道尽出，这是他在寿元将尽前为南中郡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杜若风的目光从山上的亭台楼阁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山顶巨石之上的杜青岚身上。

少女已经收拾完毕，她垂着头坐在青石雕刻的座椅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往事已矣，不必再看。”杜若风轻声对自己说道。

随后他转过身，毅然冲入艳阳之中。

这颗永远挂在天上的太阳，是连接山外山与现世的结点。

当杜若风穿过其中之时，整座山外山都颤抖起来，似是在为他壮行。

杜青岚将头抬起，天上已不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人。

毫无疑问，杜若风是一个伟大的人，为对抗魔修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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