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宝玉绘声绘色的描述与众姑娘时不时发出的小声惊叹渐渐隐去,只留下一张张神情各异的娇俏面容。
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纵使礼教再如何束缚,可心中却仍有一颗名为烂漫和自由的种子深深扎根。
她们也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向往好奇着外面的广阔天地。
别的不说,单看珠大嫂子李纨,在先夫去世后甚至被人称作槁木死灰。
可日后起诗社时,不也是自荐社长吗,甚至和几位姑娘玩笑起来也是侃侃而谈。
可见就连她,心中也不单单只有对世俗的顺从和盲目。
如今,众人心中这颗种子似乎被浇灌,伴随着宝玉口中娓娓道来的故事而茁壮成长,让她们的心尖都痒痒着。
昔年曹植七步成诗青史留名,引以为一段佳话。
而今得知那个喊她们姑姑的芝兰玉树少年竟也能凭栏倚窗赋诗,且被人或赞赏或争论,又如何不会向往这等雅事?
贾府的妹妹们都是有才学在身上的,经常会聚在一起谈诗说词,自然更懂得七步之下那首怀月的分量。
尤其是黛玉,在得知霍去病是见楼下落魄书生与心上人分别方有此作时,更是瞬间就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幕幕画面。
那双似藏有星海的眸子里满是氤氲水光,恰如波光潋滟的西子湖畔。
“读了侠客传,我原以为那蔷哥儿只有金戈铁马的豪情壮志,却没想到,竟也有柳三变的细腻柔情……”
宝钗独自在心间喃喃自语,每每念及似此良辰非昨夜,为伊心忧是今宵这句诗时,她那顾盼生辉的眼睛里便闪过异彩连连。
男人的雄情壮志诚然是最好的装饰,可偶然触及到的柔情,却也是最能撩动女子心弦的利器。
虽然宝钗不至于因为听了一首诗就暗生情愫,但却也对霍去病好奇起来。
荣府花园初见时的谦谦玉树,自家书坊内跟王掌柜对答自若的成熟稳重,被大儒五石先生夸赞时的处变不惊,和七步成诗的惊艳才学以及珍大哥口中那个忤逆不孝十恶不赦的逆徒……
她十分想知道,在霍去病身上,究竟还藏有多少未知的秘密。
若仅仅是七步诗,诸位姑娘或许还只会可惜以往举办诗会时未曾喊过那个便宜侄儿。
只是待宝玉将薛蟠最后在环春阁那番解释说出后,在得知霍去病是为了自身和贾家之风骨不惜直面郡王和王府亲兵时,个个便都檀口微张满眼惊叹。
“蔷哥儿竟有这般武艺?”霍去病一人独战王府八名亲兵的事情显然让几女都很震惊,就连李纨都掩嘴发出轻叹。
平日里,怕是也只有在请来戏班子时,才能见到宝玉口中的精彩场面了。
以至于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瘦瘦弱弱的林妹妹,下意识地张开了自己的纤纤玉指。
真的有人,可以一拳就把坏人打的满地找牙?
迎春颇为愤慨,挥舞着小拳头道:“那郡王真是可恶,无缘无故,为何要欺负蔷哥儿还有宝兄弟你们?”
黛玉腮如晚霞,明眸中星光点点犹若一汪寒潭清澈,她皱起琼鼻,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那么老祖宗还有几位长辈,岂不是都误会蔷哥儿了?”
探春性子最爽利,原本还是她第一个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话,如今却又着急道:“糟了,我方才偷偷听见,珍大哥好像是要把蔷哥儿逐出家谱呢。”
“逐出了贾家,那蔷哥儿以后要怎么办?”迎春呐呐道。
众人都齐刷刷又看向宝玉,那眼神仿佛在说,还不赶快去出去解释?
宝玉倒也想出去帮忙,只是一想到他老子那张黑脸,和说要打死他的话,顿时就不寒而栗起来。
他低着头,面容很是纠结:“老爷,老爷他们正在气头上,怕是我说什么,也没用了。”
探春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十分没有义气,便说道:“宝玉,你不是刚才还说自己是慧眼识英雄吗,还三顾茅庐请人家蔷哥儿东道,如今朋友出了这种事情,就不管不顾了?”
贾宝玉平日最喜侠士之风,闻言顿时就涨红了脸,昂着脖子说道:“我怎么不管了,刚才我就要和老祖宗说呢。”
望着宝玉这般下不来台的模样,宝钗便出了面:“三丫头,你也别为难宝玉了,虽说老太太对他极好,但刚才那一幕你也看见了,不是咱们这些人能说上话的。”
闻言探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她心中也知道,长辈们一起决定的家事,不是小辈能质疑插嘴的,且看自己父亲那模样,怕是宝兄弟刚开口,就要被骂回来。
贾宝玉对于宝钗的解围十分感激,道:“还是宝姐姐懂得多,说得好。”
探春便挑了挑眉,调笑道:“这时候就不是林妹妹懂得多,说得好了?”
宝玉闻言顿时语塞,左右摇头来回望着二女,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听见三丫头拿自己打趣,黛玉可就不愿意了,红着脸,伸手要去扯探春的脸,佯怒道:“好你个三丫头,今儿我可再饶你不得。”
探春见状,连忙大笑着跑开,围着桌子与黛玉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众姐妹时常打闹嬉戏,因此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就连被拿来做挡箭牌的宝玉都重新笑了。
过了一阵儿,许是跑累了,林妹妹有些气喘地停了下来,轻哼了一句道:“三丫头,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咱们一起攒着算!”
迎春这时候掰着手指头数:“林妹妹,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呢。”
林黛玉一时无言。
片刻后,又蹙起罥烟眉,面带一丝忧虑:“蔷哥儿若真的是和宝玉说的那般人,那岂不是冤枉好的了?”
几位姑娘顿时又沉默起来。
“呵,我说几位小祖宗,你们就别操这个心了。”
此时一阵奚笑传来,却是送宝玉进来后便一直没开口的凤辣子发话了。
她正斜靠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小铜火箸拨弄着手炉里的灰,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好似晒冬阳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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