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九点,莫妮卡从套了好几层的上衣里扒出一串钥匙,楼道非常昏暗,她让钥匙和门锁碰得叮铛响了好一阵,直到铁芯发出清脆碰撞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插进锁眼。
她就是这样子,好像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不过欧维恩先生倒不反感。
比如欧维恩曾认真的表示,这种开门动静一听就知道是莫妮卡,为他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警戒。
虽然,他后来指出那其实只是鲁恩式的幽默,不过他对自己的照顾还是可见一斑的。
想到欧维恩先生,莫妮卡心头一暖,唇角不禁勾了勾。
虽然自己偶尔还是有点怕他……
推门声仿佛惊动了什么,主卧传来几阵急促的咳嗽。
这让莫妮卡下意识地眉头皱紧,她连忙低下头又翻来覆去了一会,找出一瓶用牛皮纸牢牢包裹住的药剂。
她撕开包装纸,淡淡的紫色透过玻璃映在她的手上。
“我回来了,爸,您休息了吗?”
主卧的门丝毫没掩,莫妮卡捧着药瓶直接走了进去,往床前的小桌上一撂。
她的父亲正依靠在床头,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大叔。
“回来的有点晚啊,你路上没事就好。”
等他眉头一皱,仰头把味苦的药剂吨吨吨一口气喝完,莫妮卡心疼说道:
“爸,要不你还是回乡下吧,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一个月200费尔金呢,这间房子也不用再租了。”
中年男人咳嗽几声,不自觉地想要从手边拿起什么,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戒烟快一年了。
“可是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已经干了半个月了,而且这间房子还剩一个半月的租期……”
他嗓音有些滞涩地顿了顿,低声叹气道: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这样吧,我再干它半个月,等领了工钱就回村子。
“你带给我的药很管用,放心吧啊,你爸这点事还是能扛的。”
莫妮卡心中一急,似是下定了决心对自己父亲说道:
“不行,给我药剂的那位先生说了,你现在这种病,不应该再去码头区下力干活了!
“你多耽误的这段时间的工资,可能还不如药钱呢,你知道这种药剂有多贵吗?有……”
莫妮卡想说的话忽然夹在嗓子里,因为她想起欧维恩是从来没收过这药的费用的,不过当初米奥佐医生的报价她还记得,是36费尔金。
“40费尔金。”
她父亲愣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却明显加深几分。
他长叹口气说道:
“莫妮卡,你还记得尼斯克吗?那次来咱家的那个叔叔。”
尼克斯是父亲以前工作地方的工友,40多岁,莫妮卡当然记得,半年前有一次父亲发作出事,就是他及时发现,把自己父亲背回来的。
“尼克斯三天前没撑住,现在还在出租屋躺着呢,看他那咳嗽的样子,也许……也许和我是类似的情况。
“他不是间海人,家里人离第利斯城都很远,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帮一下他。
“唉……人活着活着,突然就垮了。”
莫妮卡静静听着父亲的叮嘱,只是不知道该些说什么,兀自抿紧了双唇。
忽然她想起欧维恩,紧皱的眉头马上舒展开了。
——她当然没告诉过父亲自己的新雇主是非凡者,当初还在“修女与鱼”打工的时候,她也只是告诉家人自己找了份服务生工作。
“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医师,他……应该会好起来的。”
莫妮卡长舒口气,觉得让老爹回村子这件事,总算是敲定了。
………………
第二天也就是周二早上,莫妮卡穿着她那身套了好几层的衣服,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地铁上靠去。
等她上了车,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下意识地顺手摸了摸口袋。
——她这是在确认自己带的零钱是不是还在,因为曾经有一次她在上车的过程中钱就被人偷走了,害得她饿了整整一天。
然而在她摸到衣服口袋的时候,钱不仅没少,还明显变厚了。
当她匆匆掏出那叠揉得皱皱的一百左右的费尔金时,很快明白这些钱是怎么回事,是老爹悄悄放进来的。
莫妮卡愣了两秒,四下看了看,又默不作声地把这叠钞票塞了回去。
还是……在担心我啊……
就在这时候,莫妮卡一抬头,面前几个手提棍棒的列车乘警纷纷起身,似乎正急切于把他们自己的座位腾出来。
在他们身后,模样不错的一男二女走了过来。
那男子梳着一头棕褐色的短卷发,剪得十分整齐,上身套了一件牛皮夹克,腰间系的一条皮带则大大方方地露在前面。
上衣非常洒脱地敞开,棕发抹了锃亮的发油,他的脖子、脸颊各新添一个香喷喷的唇印,而且颜色还一红一粉。
五官只能算普通人水平,嘴唇较厚,但是整个人的面貌十分潇洒自信。
这很符合因蒂斯当下审美。
而这位男士插在二女中间,双手正同时搂着两名小姐的肩膀。
错愕中,莫妮卡与她们两个对视了数秒。
因为她认出了这两名小姐,当初在“修女与鱼”的时候,她们都是店里的服务员!
“莫妮卡?好久不见啊。”其中一女打招呼道。
“哈哈,布尔德,这小姑娘是我们以前的同事。嗯,嗯,她没事,要不我帮你问问?”另一个女郎对布尔德说道。
“不必,案子已经结了……”话虽如此,布尔德还是侧脸看了眼莫妮卡,不知道是出于口中的案子,还是因为对方的美貌。
他脖子重新转回,冲那女郎笑道:“宝贝,你总是替我着想。”
不等莫妮卡并不熟练地打完招呼,两个女孩已经背对着她坐下。
而在他们三人原本遮挡住的身后,一个只和莫妮卡差不多高的少年冷漠着跟近。
他左手上臂稳稳抬起,手中平托着一个精致的金丝笼,被一条翠绿色绸缎遮着,看不见笼中事物。
他毫无情绪地扫了莫妮卡一眼,柔软而蓬松的纯白色卷发让莫妮卡想起了小时候偷偷摸过一次的村长家的绵羊,俊秀与清澈在这位16岁少年的脸上都有迹可循——可即使姣好如此,莫妮卡还是情不自禁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不敢与对方对视。
他的眸光实在是太冷了……而且而且,莫名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等那少年走开,莫妮卡心里悄悄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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