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诡谲阴郁的迷雾,随着彦五郎的这个决定,迅速朝着清洲城四周扩散开来。
在城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情况下,这股迷雾依旧灰蒙蒙地笼罩住了整座尾张国首府的版图。
尾张国·末森城·城主府邸·议事堂
信行将一张竖纸放在桌案上。
这是一封由彦五郎发自清洲城的信,选了以长边为横、短边为纵的竖纸,是封相当正式的信。
“彦五郎大人都写了些什么?”土田夫人迫不及待地问。
“他请求和我结盟,共同对抗哥哥。”信行淡淡答道,就像在谈及一件与己无关之事似的。
“主公为何如此平静?”权六迷惑道,“彦五郎大人的提议对我们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趁势联军一并击垮信长。”
“那么击垮哥哥之后呢?”信行反问,他将目光转向端坐一旁的林秀贞,“秀贞大人,你怎么看这件事?”
老谋深算的林秀贞早就猜出了信行的想法。
他更清楚信行的发问并不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想要籍由他来传递出自己的决定。
而林秀贞乐于为此效劳。
“我明白信行公子的顾虑。毕竟站在长远的角度来看,或许坐山观虎斗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坐山观虎斗?”土田夫人皱着脸思索着,却还是不得其道,“秀贞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
“老夫人,就算我们与彦五郎大人联手击溃了主公,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信行公子顾虑的正在于此:一旦主公被击溃,那么围绕新主公之位而开战的,恐怕就是彦五郎大人与信行公子了。”
“彦五郎大人会与信行开战吗?”土田夫人惊诧道。
但身为“尾张之虎”信秀的正室,又加上在领主夫人的位置上浸润多年,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我懂了。你们的意思是:一旦我们击垮了信长,那接下来彦五郎大人就势必会和信行围绕着领主之位展开新的战争。”
被土田夫人这么一说,权六和林通具都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钦佩的目光一并齐刷刷地凝聚在信行身上。
“正是如此,母亲。”
籍由林秀贞之口,将自己的意图及决定传递开来之后,信行正式接过话题,将他的思量及打算对着议事堂的四人摊现开来。
“将我们和彦五郎一方连接到一起的,是彼此都有哥哥这个共同的劲敌。”
“而一旦这个劲敌倒了,围绕着领主之位归属而开战的,毫无疑问就是我和彦五郎了。”
“到时候,他就会成为我的头号敌人。”
“我与哥哥均为同父同母所生、都属嫡出,何况我又继承了‘弹正忠’的家族名号,若论正统性是丝毫不会输给哥哥的。”
“但彦五郎就大有不同。”
“论身份,他是织田主家的继承人,我们家族虽然身为尾张之主,却只是分家出身,所以在正统性这个方面是辩不过彦五郎的。”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彦五郎和哥哥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无论他们哪一方存活,都必然会元气大伤,到时候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这便是我的决定,不晓得大家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与信长的霸气强悍不同,温和高雅的信行,将每句分析都娓娓道来。
他的行事作风与信长的雷厉风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比。
信行凭籍英俊脸庞再加上端庄表情,使他说的每句话听起来都显得如此冠冕堂皇。
这让重臣权六到林秀贞兄弟,都更加在心里奠定了彼此维护信行夺位乃是正义之举的信念。
因此他们对信行的决策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就连端坐在信行身旁的土田夫人,在听了他的一番解析后,亦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真是难为你如此考虑周全的思量了,信行。”
她用掺杂着骄傲和柔情的语调说,以百分之百信赖与支持的眼神望着这名最心爱的次子。
“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做吧!我们姑且就来看看信长和彦五郎大人两人当中,到底谁会最先倒下好了。”
骏河国·骏府城·领主府邸·庭院·九重樱园
一朵朵如雪、如霞的樱花,组成了一片绚烂花海,沁人心脾的芬芳在空气里流窜着。
义元下令小侍从在樱花树下铺了一块既宽且长的丝绸,与叔父兼骏河国传奇军师雪斋在丝绸上盘膝而坐。
坐在他们身边的,正是时年十三岁的竹千代。
自从与信长分别、并被河尻护送到骏河国后,以人质身份住在首府骏府城的竹千代,日子过得其实并不悲惨。
义元在雪斋的建言下,考虑到冈崎城的松平家向来对今川家忠心耿耿,便决定大力确保竹千代以松平家嫡子身份继续担任三河国领主。
为保证竹千代一如父亲松平广忠般对今川家保持忠贞,义元便给了竹千代如同今川家同门的待遇,让他长大后能自觉为今川家效命。
在义元这样的想法下,竹千代在雪斋的庇护与教育里得到堪比今川家同门的优待,并能参与到很多讨论政事与军事的场合。
此次的谈话与决策由于与信长有关,故而在雪斋建议下,义元便召来竹千代列席,让他亦有机会了解到尾张国的现时情况。
无论在任何时候,义元永远都是一身白衣胜雪的着装。
这身飘逸出尘的着装与他的俊美面容及高贵气质实在相互辉映,更能彰显出他身为骏河、远江、三河三国之主的身份。
“尾张国内的探子传来密报,说是织田信长大败主家的彦五郎,看来他的战力相当不俗。”
义元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竹千代时,以隐隐观察的眼神悄悄留意着竹千代的反应。
“是吗?我倒不会觉得特别奇怪。”竹千代面不改色地回应,“信长大人是个很有谋略、也很擅长伪装的人,若织田主家的彦五郎被蒙蔽而轻敌失败,那也不奇怪。”
“是吗?你向来都对他赞不绝口,这场胜仗确实符合你对他的评价。”
义元用右手大姆指和食指拈起一片落在他肩头的花瓣,放到鼻翼下轻轻地闻嗅着。
“如今看起来,他对我们今川家统管尾张东部的鸣海、大高、沓挂三城视若无睹,原来是在保留实力用以对付国内的强敌啊。”
“这倒非常符合我印象里信长大人的作风。”竹千代解析说,“他虽然强悍果决,但却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不会贸然做出超乎自己实力范围太多的事。”
“是吗?”义元笑了笑,“既然他一直在回避与我们今川家的正面交锋,我倒很好奇这次他是否还会再次采取回避的立场呢?”
“义元大人方才说‘这次’?”竹千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莫非您准备再次向尾张国出手?”
义元笑而不答,只是悠哉游哉地向东面看了过去。
一名高大威猛的武将,正身姿英挺地从东面向他走来,来到义元面前后,这名武将立即单膝着地,恭声向他致以问候。
“在下朝比奈泰能,应主公传召而来,愿主公顺心康泰。”
“泰能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聊信长和尾张国的事。”义元伸出纤长雅致的手指,往丝绸的另一端指了指,“快坐下吧,我们坐着说话。”
“是。”泰能在义元指向的一端跪坐,神情严肃地望向义元。
“泰能啊,我要你作好带兵进入尾张国的准备,并在我们势力范围内的鸣海城以东,筑起一座名叫村木的城砦。”
“主公要我在鸣海城以东……筑城砦吗?”
“没错,这样我们便能以这座村木砦来隔断织田方的绪川城与木国城,然后再蚕食掉这两城,将在我们控制下的边境线继续向西推进。”
“是!对主公的指令,我泰能势必会万死不辞地全力以赴!”
虎背熊腰的泰能没有半丝犹豫,眼里闪过志在必得之色,立即慎重地伏身领命。
此时的今川家势力范围遍及骏河、远江、三河三国,并继续朝尾张国稳步扩张,而在传奇军师雪斋的辅佐下,国势更如朝阳般冉冉升起。
在这样的背景下,义元对夺下尾张国的绪川与木国两城,就更显得踌躇满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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