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一起回家去吧!一起回到那古野城去吧!”
感受到两人这份自幼相伴着一道成长的浓厚情谊,站在信长身后的泷川、直立在信长左侧的河尻都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静静地、静静地陪在信长身边。
撤军回到那古野城后,信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浴桶里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将满身的血腥味与汗渍味给冲刷了个干净。
恒兴早为他安排了城内的御医,在他走出浴室后就即刻帮他上药与包扎伤口。
在御医为他缠好最后一份绷带后,信长顾不上休息,立马就在正殿召集所有亲信一起开了军情总结会议。
战役里多处负伤的他,依然不改往常大步流星的步伐,元气十足地领着恒兴踏入正殿。
政秀、佐久间、泷川及河尻已在这里恭候多时。
“河尻,都统计出来了么?”刚走进正殿,信长就朗声发问,“弄好就报给大家听听,看看这一仗里敌我哪方损失更重一些!”
“是。”河尻俯首正色禀告,“据在战场上清点的尸体统计,我军属下有近六十名武士牺牲,而叛军一方有近二百五十名叛兵被我军讨伐。”
“嗯,虽说战争总难免涉及生死,但以六十名武士去换二百五十名叛兵这个结果,却多少还是让人有些高兴不起来。”
信长在上座的座垫上大喇喇地盘膝而坐,目光炯炯地扫视了下座的亲信们一遍,嘴角随即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在下座的小侍从们眼中,成年后的信长逐渐长成了一张犹如用刀雕琢出来般刚棱冷硬的脸。
与恒兴、丹羽及利家魅力四射的英俊帅气不同,他轮廓的线条更偏向冷与硬。
正因有着这极为硬气的英挺五官,信长才刚用锐利有神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就让除了政秀以外的其它人都不由得端正了坐姿。
只有在信长泛起笑意时,他这刚硬的脸部轮廓才会得以缓和下来,让一直随侍在身边的小侍从们回想起昔日那个顽劣淘气的少年。
“这趟出征,是我有生以来正式迎来的第一场战役,多亏了大家,我才能安然归来。”
“有爷爷领着佐久间、恒兴和利家守着那古野城,才得以压制住其它对这城虎视眈眈的觊觎,我军归来也才能有城可进。”
“所以,现在我要当众宣布:自今日起,恒兴、丹羽、利家和光隆四人将由小侍从晋升为我信长的家臣,今后他们将共同辅佐我处理朝政。”
由于信长在之前严守口风、并没泄露出丝毫信息,就连先前在居所侍奉照料信长的恒兴对此亦毫无察觉,所以他和利家都齐齐吃了一惊。
在相互惊诧地交换了眼神之后,感动与惊喜、惶恐这三种截然不同的神色,同时在恒兴与利家脸上来回交替着。
从意想不到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后,两人迅即诚惶诚恐地俯身拜倒在地,不约而同又发自内心地齐声进行了回应。
“感谢主公!我等自当鞠躬尽瘁,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作为一同成长起来的伙伴,利家与恒兴连在感谢词方面都保持着如此心有灵犀的默契。
信长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在利家身上定格,温和笑意随即转化为已成个人招牌的歪嘴坏笑。
“喂,利家。”
“是。”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你都十五岁了,这些年来武艺突飞猛进,还长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帅气武将啊。”
身为主君的信长,此时说话的语气却似足了正和弟弟交谈的兄长,这种亲切的口吻让下座的家臣们听在耳畔、暖在心坎。
利家算是他的小侍从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虽然年幼,但论武艺、剑术与忠贞都丝毫不比恒兴、丹羽、光隆这些哥哥们逊色。
九岁时就已经长到167厘米的利家,如今175厘米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可谓极其出挑,温润俊帅的五官在一众武士里尤其引人瞩目。
受到信长当众夸奖,方才十五岁的利家就识大体地顾及到周边家臣的看法、及身处的议政场所,并未过多言语,只是脸带感动地再度向信长俯身致谢。
“利家,当了家臣可要再接再厉好好奉公啊,我可是相当期待你今后的表现!”
刚打了人生中第一场初战的信长依然很有朝气。
虽然在讨伐战里他没能如预期般将山口教继父子斩于刀下,但这显然没影响到他的心情。
“光隆不在这里,去把他喊过来!”信长洪声下令,“我想看看他知道自己成为家臣后的表情。”
“是!”小侍从里有人立刻应身而动,步伐飞快又身姿端正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津田光隆就应召赶到了正殿。
尽管受到主君的紧急召见,但满腹经纶的他依然神情淡定,选在下座右侧的后端坐下,刚好坐在最为年少的利家身边。
“光隆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到这里来吗?”
“这个……刚刚拓也说您传召我时,有稍微向我透露了些口风,因此小人大致上知道原由。”
“哈哈哈,不愧是最为饱读诗书的小侍从啊,这淡定的反应还真像是你的风格。”
信长笑着拍了拍大腿,兴致勃勃地向前探过身体,以挑战式的目光直挺挺地望向光隆。
“光隆,我知道你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尤其读了很多相关于水军的书籍资料,对吧?”
“是。我们尾张拥有海港,对于这样一个与辽阔大海相接的国家,小人认为今后发展出海上防卫是必然之策。”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光隆,我就委任你主力研究和开拓相关海上防卫之事,你有信心把它做好吗?”
“小人不敢妄言。但对这份委任,小人一定兢兢业业、全力以赴,这是我唯一能回答您的话。”
“很好!”信长扬了扬眉宇,“建立水军需要更庞大的财力、物力与人力,三者缺一不可。”
“光隆,我要你从此刻起就着手进行研究和准备,一旦时机成熟,我要尾张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支水军!”
“小人遵命!”
这一次,文雅淡然的光隆罕有地洪声作答,他迎向信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
这正是信长期待迎来的反应。
看着神情坚毅的光隆,信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心领神会地继续望向光隆。
君臣二人就这样籍着目光默默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端坐在下座、位置离信长最近的政秀默默看着这一切,复杂的心绪就犹如一艘随骇浪摇摆起伏的船,任他再怎样努力遏制也无法平息。
自己从小抚育长大、这一路上为之操碎了心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竟然长成了这么有远见的青年,让政秀既觉得感慨、又甚是欣慰。
他安静地跪坐着,心绪浮移地望向信长。
被自己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如今算是长成老主公织田信秀所期望的模样了吗?
政秀五味杂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长气。
信长的野性还是太过明显。
那股形诸于外的痞气与不羁,作为一国领主来说仍旧显得太另类了些。
即使在三山之战击退了山口教继的叛军,但信长仍未能成功收复鸣海城,他的周围依旧是强敌环绕。
姑且不说鸣海城叛变的教继,从末森城的信行到清洲城的彦五郎,每股势力都代表着一份极为棘手的危险,但凡一个处理不好,信长就可能为此被拉下领主宝座。
政秀为此忧心忡忡。
但最让他痛苦的,莫过于在如此严峻紧张的局势下,嫡长子雄辅向信行阵营倒戈的行为。
政秀认为自己身为信长的监护人与师傅,却连儿子都没管教好,才导致这个平手家继承人作出此等不忠不义的背叛之举。
他的心一直为此绞痛难耐。
如今看到信长开始着手扶植并打造自己的嫡系人马,力图将他们培养成朝政里的中坚力量,政秀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那一意孤行、犯下大错的长子。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家在信长继位后最为关键的时刻,非但不能全心全意地效忠尽责,甚至还在背后捅信长一刀的背叛之举。
一想到这里,政秀的心就痛得像要撕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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