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扣动扳机。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浓姬只觉耳膜隐隐震得生疼,而那立在地上的木杆当中的一根迅即发生了变化。
浓姬亲眼见证着安在上面的长方形木块,随着这声枪响被轰得四分五裂,她由此切身领略到火枪势不可挡的威力。
“射得真准!”
耳畔响起那如黄莺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信长当即神清气爽地转头看向站在廊道的浓姬。
“阿浓,火枪的声音非常美妙,每次只要听到这个声音,我的整个心情便会变得通畅无比。”
他边说边将火枪递给身后的利家。
利家立即执着火枪与丹羽后退数步,开始为火枪进行清理引火孔和火药池,接着将引药倒入火药池,并继续着重新装上子弹等步骤。
“信长大人当真如此喜欢这件新式武器么?”
“嗯,喜欢!这些枪声,其实就是捍卫尾张这个国家和平的声音啊!阿浓,火枪在将来的战场上绝对会大放异彩的。”
“是吗?那我可以试试看吗?”
“什么?你也想学着使用火枪吗?”信长瞪大眼睛,感到很有趣地笑出声来,“当然可以,那你就下来试着发一枪看看吧。”
浓姬眼里发出了兴奋的光。
她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往身后的寄天晴看了一眼。
寄天晴立刻心领神会地为她卸去了华美的打挂外衣,然后她套上草鞋,步伐轻快地向信长走了过去。
信长从利家手上接过火枪,双手执枪一步步向浓姬走了过去,然后在她面前驻足。
“很重的喔。”
“嗯。”
浓姬点了点头,从信长手里接过火枪。
尽管被提醒后已经作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从信长手中接过火枪时,那沉甸甸的重量依然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把火枪架起来试试。”
在信长指导下,浓姬架起火枪,模仿着她刚才看到的信长射击动作,居然也有那么几分神似!
看着她这有模有样的架势,信长不禁会心而笑,接着继续指导:
“听好了,持枪姿势是非常重要的。”
他绕到她身后,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手背,帮助她纠正持枪的标准姿势。
“把火枪靠在左肩、并以左手持枪,然后用枪托顶住胸部,右手稳固地牢牢持着叉架。”
他指导的同时,再随手帮她打开了火药池盖。
“像射箭一样,专心致志地瞄准好靶子。”
“对,就是这样。你手中的这支火枪,其实就和箭没什么两样,只管当成拉箭射击就好。”
火绳此际燃烧了大半,两人的视线平行,彼此一致地望向被充当靶子的长方形木块。
浓姬可以感到信长那平缓的呼吸频率。
于是她的呼吸也变得更加平静与舒缓。
“那么,准备射击。”
他这句话说得简短,语调很轻却满含力量,这无疑给了她很大的自信与沉着。
好。射击了!浓姬在心里蓦地下了决定,毅然扣动扳机。
随着“嘭”地一声轰响,浓姬猛然睁大眼睛,嘴唇也不禁微微张启。
没有拉弓射箭的实感,她甚至都没能看到子弹是如何射出去的,转瞬之意,那片用作靶子的长方形木块已经被子弹轰成了四处飞溅的碎块。
信长的爽朗笑声在她耳畔响起:“一次就射中了。阿浓,没想到你在火枪方面也这么有天赋!”
浓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当她反应过来后,嘴角立刻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喃喃地说:“我做到了、我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打雷一样。”
她手中的火枪仍旧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切身领略到这不可思议威力的浓姬,不禁低头望向它。
“信长大人。”
“嗯?”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如此重视火枪了,它确实是能在未来的战场上决定胜负的武器。”
“是吗?有意思吧?”
“是的,很有意思!”浓姬执着火枪吃吃地笑着,“以后如果大人还像今天这样练习火枪,那么阿浓有空时也过来陪着一块射击好了。”
信长正要接话,却见恒兴急匆匆地快步踏入庭院,不由得咽下了浮到嘴边的话。
恒兴迅步走到信长跟前,立即单膝着地,神情急切地抬头看向信长,告诉了他一个足以牵动邻近几个国家的重大消息。
“少主,三河国的探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竹千代的生父松平广忠被家臣片目弥八所杀,终年仅二十四岁。”
“竹千代的……生父吗?!”
“是。”恒兴恭声答道,“还未等我们织田家作出反应,骏河国的今川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收了松平家的领地。”
“这也就是说,如今的三河国全境几乎都被纳入今川家的势力范围了?”
“情况如此。”恒兴脸上泛起沉重神色,“主公先前打下的西三河土地,也被今川家夺到手中。”
“那么老爹他……”
“根据从末森城传来的消息说,主公受到很大打击。也许加上战场厮杀导致身心俱疲的缘故,最近身体有每况愈下的态势。”
信长先前还明亮开怀的笑容,顷刻间便消散了。
他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向廊道,选在边沿处坐了下来,将右手搁在膝盖上仿佛在想着些什么。
“大人,你们所说的竹千代,是那位被送到骏河国首府骏府城当人质的三河国少主吗?”
浓姬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将火枪递到利家手中后,她也随着信长一并坐在廊道边沿,转过头关切地向他询问。
“就是他。”
“竹千代以前在尾张这里当过人质、住过一段时间,我们曾经是很谈得来的朋友。”
信长仰头望向晴空,他的视线似乎要穿越云层,一心想抵达某个遥远的地方似的。
“那时候,我和丹羽、利家常带着他到处疯玩,在森林里比剑啊、从山口往河里跳呀,这些事情都一起做了不少。”
“竹千代是个很聪慧、也很成熟的少年,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很懂得我的想法,我和那家伙在思想上是同一频率的。”
“现在他父亲被家臣所杀,不仅意味着竹千代从此将受到今川家更大程度的控制,对我们尾张国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浓姬感同身受地凝视着信长:“毕竟三河国的西北处与尾张接壤,大人是在担心一旦今川家控制了三河全境,尾张在防守上势必会产生更大的压力?”
“你虽然是个女子,但懂得很多嘛。”
信长在回答浓姬的话时,仍旧在仰望着天空。
他目光依然追逐着飘浮的白云,思绪似乎随着清风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喂,阿浓。”
“嗯?”
“我曾和竹千代约定过,将来两个人要一起称霸天下的,希望我们都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浓姬沉默。
她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只要这样陪伴在信长身边,要比说上几十句鼓励的话都来得有效。
而且她也真的这么去做了。
浓姬毫不避讳恒兴、丹羽和利家三名小侍从就在身旁,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将柔软温热的掌心覆在信长的手背上。
她的温暖通过肌肤的碰触,异常直接地向信长传递了过来。
他终于收回视线,转头望向陪伴在身边的她。
浓姬从容且体恤地迎上他的视线,未有丝毫迟疑。
她要让他知道——
无论在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或者处于哪种情况下,她都会像今天这样陪伴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只让他一个人去独自面对。
“阿浓,你听到恒兴刚刚在说,老爹他身体开始不行了吗?”
“是,我听到了。”
“老爹那家伙,有着‘尾张之虎’的称号,他可是率着军队杀入三河与美浓两国的战神啊。”
信长轻轻吐了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那如猛虎般的老爹也会病倒,想来应该是在这两年里接连打了败仗,这种止不住的颓势让老爹很是愤恨吧?”
“但老爹又偏偏要强,这种愤恨与不甘,铁定是不会对任何人表露的。”
“大人想去看看主公吗?”浓姬问。
“不。”信长摇了摇头,“我要把他请到那古野城这里来,我要让老爹看看我成立的这些军队。”
“不知道老爹看到我的火枪队后,会是怎么一个反应?”一说到这里,信长很是期待地嘿嘿笑了起来,“先前老爹派探子潜入那古野城,就是想要多了解我的动向。”
“对总担心我会不会又有什么冒失之举的老爹,我还真是好奇,当看到这些军队以后,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信长将右腿弓起,双手抱着膝盖,继而将下颔支在膝盖上,用带着些兴奋的语气说。
他毕竟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纵然披着“尾张大笨蛋”的外衣运筹帷幄,就算这一路都在痞气霸道地追逐自我,此刻的他,其实与正对喜欢的少女聊着心事的普通少年别无二致。
而浓姬则带着浅笑,专注又用心地聆听着他的每句话。
她眼睛笑起来犹如一泓弯月、甚是动人,而那明亮的眸子里,则都装着信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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