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源河像一条玉带般逶迤穿过尾张平原,在艳阳照拂下,信长大老远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
他在接近河畔的一段距离下马,享受灿烂阳光的同时,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少主!”
长秀和利家不久后也赶了过来。
两人在他身后驻足,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和他一并望向黛玉般的大源河。
“少主,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利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谏言,“家臣们的眼睛都在盯着您呢。”
“那又怎样?”
信长不以为意地踢开草鞋,赤脚踩着柔软泥土,忽地转身掐了掐利家的脸颊。
“利家,我说你啊,九岁的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样子,不要整天像个十九岁的男子那样思前想后,这样很没劲啊。”
“可是……”
“好了,不管利家还是丹羽,你们都别再说了!不觉得我们的河景很美么?”
被信长这么一问,利家不得不沿着他的视线望向河面,这一望连心情都变得轻快起来。
夏风吹拂,河水就泛起层层涟漪,犹如一片片浮动着的银鳞,确实是令人心怡的美景。
“确实……好美。”
利家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吧?”信长咧开嘴巴笑了起来,“我们尾张国流着无数条河流,周围都被河流环绕着。”
“这个国家水产丰富,所以盛产稻米,并且拥有伊势湾,海上贸易也很兴旺。”
利家与丹羽对视了一眼,自小接受武家教育的他们,也算饱读诗书,却都接不上话题。
“若成天关在城里,看不到这么美的地方,只能从别人嘴里了解这个国家,那有什么意思?”
信长大摇大摆地走向河畔,在明媚阳光下惬意地眯起眼睛,挽起裤角貌似准备下河玩耍。
利家心里还在踟蹰,权衡着要不要劝谏阻拦,身旁的丹羽也是一副棘手和为难的模样。
“喂,我说你们两个!”
信长在河边站定脚步,由于没有回头,利家和丹羽只能看着他挺拔的后背。
“还呆站在那边干嘛?爷爷和家臣又不在这里,来到河边还不耍耍,真就准备杵着发呆么?”
还不待他们回应,信长就赤脚踏入河中,捧起清凉的河水往脸上泼,还喊着:“舒服,快来!”
利家和丹羽准备妥协,就按信长吩咐的那样,三个人好好在大源河耍一场。
可丹羽霎时忽地变了脸色。
还没等利家反应过来,丹羽已飞身向前,在他以瞬步移动的同时,别在腰畔的打刀也已出鞘。
是杀气!
利家很快也反应过来。
虽然隐藏得很好,但空气里确实流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虽然比丹羽迟了一些,但利家的脚却比他的意识更早作出行动。
利家惯用的是双刀,当他向前疾奔时,左右两手亦同时抽出了两把弯刀。
身为武家的小侍从,不光是要照顾料理少主的日常起居,危险时更肩负着保护少主的使命,对丹羽和利家来说,这不光是他们肩负的职责、更是荣耀。
不过敌人的行动比他们更快。
就在丹羽飞身向前的瞬间,平整如镜的河面忽然刹那水花四溅,四名忍者从河里跃起,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持刀刺向信长。
他们使的是忍者一族惯用的短柄镰刀,通常刀身有四十厘米,刀柄较短,更利于近距离攻击。
一直沉醉于河景、兴致勃勃要下河戏耍一番的信长,非但毫无防备,看起来甚至对受到的突袭还来不及作出反应。
丹羽的心头一沉。
以他的速度,即使耗尽全力,怕是也来不及赶到信长身边,架开那四把同时挥向信长的刀。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太过突然。
从水花四溅到从河中跃出、再到四把短柄镰刀同时挥出,也只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信长看起来还陷在震惊里。
因为震惊,所以他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
信长非但身体顿时僵硬了下来,还无措地抬起头,望向半空中形成刺杀包围圈的忍者们。
丹羽的心不由得剧烈刺痛:
这四个忍者已经封死信长所有退路,他非但来不及防卫,更连逃生的退路也被全部切断!
四把短柄镰刀,以新月形的砍斩进击,形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围攻,意在将信长的身体切割成四块!
信长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但一切为时已晚,何况蓄谋已久的忍者们出手快如闪电!
刀尖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身体,接着,他的身体恐怕就将四分五裂!
就在利家泪水夺眶而出时,组成信长围攻圈北向的忍者眼角亦禁不住上扬——
下一秒,这名忍者的刀尖就将切入信长脖颈,只要一扬,信长的头就将与他的身体分离。
忍者们全都确定信长此番必死无疑!
但见比闪电更快的剑光闪过,头与脖颈的分离、腰与上身的分离、双手与身躯的分离,全都发生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没有哀嚎、没有惨叫,这些分离发生得实在太快、也实在太过突然,连当事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某些部位就离开了身体。
信长手里不知何时已攥住一把太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点点血迹如珍珠般滑落。
确实发生了头与身体分离的惨况,但被斩杀的人却是那名在北向朝信长脖颈砍斩的忍者。
南向和西向的忍者被拦腰斩断,只剩下东向断臂的忍者还活着。
形势的逆转,只在眨眼的短短一刹,没有人看清信长究竟是在何时出的手。
上一秒似乎还在发愣惊诧、貌似毫无防备呆立当场的他,下一秒却秒杀了围攻自己的忍者们。
他向来桀骜不驯的眼神,此刻透着平素罕见的冷峻与霸气,正戚眉望向仅存的断臂忍者。
还不待信长盘问些什么,断臂忍者口中就喷出墨色鲜血,似乎已咬破牙齿藏有的毒素自尽了。
“切,还真有忍者的作风啊,为了保守秘密选择自尽了吗?”
信长不屑地扬起太刀,甩去刀身残留的血渍,再也没看那些忍者一眼,扫兴地朝岸边走去。
丹羽和利家就在岸边单膝跪地等候着他,信长才刚上岸,两个人就满脸沉重地向他俯下身体。
“我们救驾来迟,请少主赐罪!”
先开口的是丹羽,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低垂着眉眼的他,满心愧疚都写在眉宇间。
“呃,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信长在两名小侍从面前停下脚步,腾出右手将手掌凑近耳畔,作了个认真聆听的动作。
“身为小侍从却没尽到保护少主的职责,我们愿意在回城后接受任何处罚!”
接话的是利家。
最年幼的他,论责任与担当却不比其它年长的小侍从逊色,此刻就连迎向信长的眼神也充满坚毅,显然已作好谢罪的心理准备了。
“所以我才喜欢溜出来和那些海盗、山匪的少年混在一起,武家的男孩也太刻板和无趣了。”
他们迎来的,是信长这句嫌弃味十足的话。
他痞味十足、又居高临下的瞪着两名小侍从,左手肘往后弯去,握着的太刀被他别在身后,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不羁与无所谓。
“喂,我说你们两个,还打算这样跪到多久?遇到突发事件就只会想到‘谢罪’吗?”
“一个合格的小侍从,遇到这种事情后,首先想的应该是‘如何变得更强才对’吧?”
“如何变得更强……吗?”利家下意识地重复着刚听到的这句话。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如果你们不变得更强,那将来到底准备怎么保护我呢?总不至于每次突袭都让我自己解决吧?”
被这么一说,丹羽和利家眼中的愧色更重,两人都为没能保护好信长而内疚到抬不起头来。
但这显然不是信长乐于见到的结果。
他不耐烦地用脚掌拍击着地面,正准备喝令两个小侍从站起来时,利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率先直起身体,如猛虎般向信长扑了过去。
转瞬他的右臂就环住信长的腰,以急剧爆发的冲劲带着信长往河里冲去。
就在利家向信长扑去的一刻,丹羽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打刀往地面径直插去,70公分的打刀有将近40公分没入泥土当中。
可惜的是他没刺中来袭者。
随着打刀没入泥土当中,一张以细线织成的蜘蛛网忽地从地底下爆射而出,瞬间就立在了地面之上,还将丹羽直接粘在网上。
正是利家的及时察觉和果断行动,拦腰揽住信长狂奔,让信长避开了这一记突袭。
两人站在盖住小腿肚的河水里,直挺挺地看着那张蜘蛛网上的敌人——
一名穿着忍者服装,但背后却延伸出八条蜘蛛腿的男子。
那八条蜘蛛腿栩栩如生,若不仔细辨别,完全就像从那名忍者后背自然生长出来一样。
忍者就正是通过这八条蜘蛛腿,攀附在蜘蛛网上,如履平地般地活动自如着,手中的忍刀正对准着丹羽心脏。
“你使的是伊贺流的蜘蛛之术……难不成你是伊贺中忍里的鬼蜘蛛吗?”
就算丹羽被制住,信长也没显露出丝毫慌乱,反倒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向忍者发问。
“你知道蜘蛛之术?也听过在下承袭的名号?”鬼蜘蛛脸上掠过一丝愕然,“养尊处优的尾张少主,怎么也知道这些事?”
“哈哈哈,我平常喜欢到处溜达、偶尔不爽了就会随时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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