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桌旁的人逐渐增多，围得最近的是秀英，秀英身边颀长身材的是棒子副将林日焕。还有店里的客人，老老少少不一而足。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见了鬼似的惊讶表情。

也罢，事实也确是见了鬼，与真正的本因坊秀策相伴28年，深解秀策流精髓的无冕之王。

开心起来，转看身后，何雨柱半开折扇掩住唇，眸子里也是深深的笑意。

许大茂说：“桐，其实高永夏的棋很不错。棋界有这样的人才也是一件幸事。佐为有知也会很开心的。”

敬重佐为，也喜爱围棋。这份喜爱早已不分国界，许大茂这样，佐为也是吧。

棒梗不为人知地叹口气：何雨柱的招式只是严厉，只是给狂妄的后生小辈一段教训，怎么也没有杀气腾腾的怒火。棋如人心，许大茂终究太善良了。

可是何雨柱又说：“就算这样的天赋和棋力，仍不要太傲的好。棋无止境啊…！”

中盘认输。红发少年低下了不甘的头。

“请收回对本因坊秀策的侮辱！“棒梗理好棋石，起身，尽量使声音冰冷。

“等等…你……”秀英拉住棒梗，想问棒梗的名字。棒梗没理，挣脱走出。

出门后左拐，没看见右面走来的一行三人。

阳光忽然亮了起来，照得每个角落纤毫毕现。

下午乘地铁翻越大半座城市，去往巢鸭本妙寺。

那儿不是秀策纪念馆。但里面盛列着历代本因坊之墓，自然少不了棋圣本因坊秀策的衣冠冢。

槛内是个不小的院落，镌刻着各色墓铭的石碑错落有致。石板小路年代悠久，已与青青草色和谐共生。围墙内外有葱茏大树护航，不见莺鹊，却有鸟鸣啁啾。

没有闲人，阳光晴好，跳跃在郁郁叶片上。

在林立的石碑中轻易地找到了许大茂。青灰色墓碑与四周墓林别无二致，却用一股凛然气势无声展示着棋圣风韵。

没有携来雏菊之类的献花，因为不需繁文缛节。

棒梗双手合什鞠躬致意。不仅是对素未谋面的棋神藤原佐为，也是对虽戴着虚衔也无愧棋圣称号的棋士桑原秀策。

风拂过，捎来草木清香。枝叶轻轻摇曼，似是欢迎，亦是回应。墓石屹立天地，纹丝不动。挺立的身姿像极了棋士的傲然风骨。

应该没有人能来参谒自己的墓冢，不过何雨柱也已不是人……回首已是百年身。就那么飞快地逝去了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再加半百。光阴荏苒，物换星移，人成个，今非昨。

棒梗问何雨柱：有没有感伤。

许大茂没有回答，微仰着脸。阳光被浓密的枝叶析成块，斑驳一地碎片。

良久许大茂说：佐为却是葬身在茫茫波涛，没有坟冢，没有尸骸。

心抽痛。

那个为其而生的魂，为了棋，舍了身，舍了生，就是在许大茂致力一生的棋坛上留下的，也不是许大茂的名字。

只有许大茂的棋。只剩许大茂的棋。

Sai，sigh……

参拜一会儿后回走。却在出门后被一急冲而来的人狠狠撞了下，棒梗吃痛，重重摔到在地，而许大茂却视而不见，甚至没有一秒钟的停顿，疯一样地冲进庙里。

“真是……“

棒梗嘟囔句，揉揉臂膀站起来，对何雨柱感激地笑笑，说没事。刚刚许大茂想拉住棒梗却没能做到；许大茂想扶起棒梗，手一样抓不住实体。

许大茂静默了，没有血色的脸浮起一丝哀戚。

棒梗们都忘了。这么久的和谐共处，棒梗们早已忘了人鬼殊途。可是就是有那么多的时候，生与死，如此相遥万里。

阳光倾斜，透过许大茂的身体，没有影子。细风中，许大茂的和服自然垂落，不染尘埃。棒梗亦停住，低下头，找不到话。

还是何雨柱打破尴尬。“却看看谁这么莽撞吧。”

许大茂说，抬脚向前，棒梗跟上。

第一次遇见进藤光，便是那里。

可以看见汗渍斑斑的5字衬衣；金色刘海不再飘扬，胡乱黏在额前；用手臂去抹额上的汗，汗珠挥洒出来，反射阳光，有一瞬间的刺眼。

许大茂依然未觉察棒梗的存在，双手在嘴边撑出喇叭状，张大嘴无声地呼唤着什么。从这头到那头，目光迷蒙而急切，脚步匆忙而凌乱，手心的折扇随之跌荡着，紫色穗绦凌乱纠结。

就这样跑了四五圈，许大茂才放弃，一无所获般颓唐的在一碑前坐下。棒梗认得那是秀策的墓碑，棒梗亦想起，那少年是进藤光，北斗杯霓虹队大将，高永夏的手下败将。

对视一眼，棒梗们选择了退开。

对进藤光的了解，始于北斗杯，终于北斗杯。

也许之前在《围棋周刊》见过许大茂的名字，但也没有印象了。

见了许大茂的两局棋。一局执黑对战中国王世振。

开局很糟糕，一度处于被动，连棒梗这业余水平的也皱起眉头。可是下半场黑子猛地惊起，像睡醒的雄狮一路穷追猛打，将原先的天壤之差扭至平分秋色。

尽管仍未挽回败局，那股力挽狂澜的狠劲着实让人心惊。

因为太强烈的心愿，所以不顾一切吗？

阿部店长却是嗤之以鼻：“就算有点斤两吧，参加场国际比赛就吓成那样，丢人！”

棒梗想，店长不是讨厌进藤光，许大茂只是不能容忍许大茂输给一个侮辱了本因坊秀策的人，尤其背景还是许大茂自己争夺来这场弈局。

另一局是对战高永夏。这次没有怯场，而是一路撕咬斗搏不分伯仲。败北依然无愧天地。

“桐，其实当大将一事…或许这大将之位确实是进藤夺来的，但许大茂争的目的肯定不是出风头。棋士是用棋来说话的。一个争名夺利的棋手是下不出如此奋斗的棋的。”

说这话的时候，何雨柱轻轻将扇子敲在左手心，目光越过棒梗的肩，停在打开的网页上。

那个金色刘海的少年灰绿色眼眸凝神回望着何雨柱。眼神与仍显童稚的脸庞不和谐地透着坚毅的信念。

所以今天何雨柱也不打算视而不见。

“棒梗想和许大茂下一局。”许大茂转向棒梗。商量的语句，却不是商量的口气。

棒梗理解地点点头。

那是个有着优秀实力的棋手，却陷入了迷惘的泥淖。虽然不知泥淖深处是何心结，拉人一把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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