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没有注意到,张良才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眼神满是嫉恨。
实际上他现在对王衍的“恨”并不多,反而“嫉”要多得多。
“该死的,这小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突然就变得更俊了,”他把王衍的相貌和自己一对比,顿时心生悲愤,“小爷要是有他这张脸,姑娘怕不是都扑着上来,何至于要花那么多钱还传出个欺男霸女的恶名!”
这时,管家轻咳两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对赵景说道:“老爷,今天来看病的人太多,咱们的药材快用完了,小的打听过,药铁商帮存货也不多了,咱们不一定采购得到。”
赵景皱眉:“为何商帮也会缺货?”
“山川异动引得百兽惊惶,可能导致蛊兽的斗期提前,加上商路被破坏了不少,山村的采药人都没法进城,所以药材来源被切断了。”管家道。
“可明天必然还会有大量伤患前来问诊,况且也不知那异象是否会继续,药是万万不能缺的。”张鸿德沉吟少顷,说道,“师父,弟子在城外鹰山上有座庄园,其内种着不少药材,多年积攒下来也有一定库存,应当能解燃眉之急。”
赵景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鹰山……你说的莫不是?”
“是的,师父,就是当年我们在城外开垦的第一片药田所在,弟子几年前把那块地买了下来,在上面盖了座庄园。”张鸿德恭敬道。
其他几个弟子却纷纷大惊失色:“师兄,师父,你们不会又想……我们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啊!”
张鸿德摇头:“师弟们放心,只是一块药田,很多医馆在城外都有,商帮不会针对我们的。”
赵景烦躁的摆摆手:“别吵!老夫不会再走老路了!”
弟子们这才放下心来。
包块地种个草药而已,赵老的弟子们为何如此惊慌?
王衍不解,低声向身边的小宝询问。
小宝目光有些黯淡:“我曾听爹爹说过,爷爷一生的夙愿就是想让穷苦百姓能用得起用得上药,让医道能惠及更多人,所以在他当上炼药堂执事之后,力主将玉盘城外的大片山地改造为药田,并改良种植方式提高产量,以此来降低药材价格。”
医疗惠民、大规模种植降低成本!没想到强者为尊武力至上的世界里,还能有这样为底层人着想的高位者。
王衍肃然起敬:“赵老实乃医者仁心!”
“爷爷是个大好人对吧?我也觉得他很了不起!但是后来爷爷的做法遭到炼药堂大部分人的反对,他就只能带着自己人开垦药田,然后就不了了之,最后离开玉盘城来到了磐石城。”小宝先是自豪,继而无奈,最后叹气。
果然,既得利益集团是不可能容许这种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发生的,不了了之?多半是被故意破坏了。赵景的弟子们不想再触商帮的霉头也实属正常。
王衍接着问:“那大家为什么又回来了?”
“来到磐石城之后,爷爷广收门徒,继续推行他的做法,”小宝指了指自己,“我爹就是磐石城人,是爷爷的第五个徒弟。这一次没了炼药堂的掣肘,爷爷自己又是城里实力最强的一人,所以努力了几年就成功了。
“那时候全城百姓都在赞颂爷爷和爹爹他们,说他们教给了大家许多预防病害的知识,还让大家都吃得起药。那个时候,每天都有好多长辈送我好吃的,还有好多哥哥姐姐陪我玩,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说着说着,小宝眼神中流露出对过往的无限怀念,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可是三年前,磐石城突然爆发内战,各大势力打得你死我活,整座城市变成战场,爹爹他们为了保护其他没有武功的普通人逃离,血战……到死。”小宝咬牙切齿,“我们的医馆和药田也被人烧了、抢了,爷爷好不容易才护着我们回到玉盘城,但是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再也不提他以前的理想了,也不再亲自出诊,医馆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张叔。”
一个个人伟力能排山倒海的世界,一个武力至上随时可能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发生这种事也是在意料之中了。即使有仁善的强者想将好处分给广大弱者,但这些成果随时都可能被其他人掠夺和破坏。
归根到底,自身实力不够的话,有馅饼也守不住。也许赵景就是看透了世界的本质,所以才心灰意冷的吧。
王衍暗自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失败感到惋惜,也在警醒自己务必要变得更强。
如此想来,之前赵景对张鸿德面露不悦,大概是因为他自己救人是本着医者仁心,不喜欢弟子追逐名利的动机吧。
此时张鸿德又说道:“师父,既然山野间群兽窜动道路封闭,不如再带上良才他们这些小辈,正好为村民们清除野兽、开辟道路,您意下如何?”
赵景手捋长须,露出笑意:“甚好,甚好!就是不知孩子们自己愿不愿意吃这个苦啊。”
“晚辈愿往!”
年轻子弟们纷纷抱拳。
他们有的是为了在赵景面前展露自己能力以讨他欢心,希望获得他手里的保举名额;有的则单纯是想出去游玩。
爹肯定是怕他走了之后家里没人管得住我,所以特意想了个法子把我看在他眼皮子底下!
张良才心中叫苦,见王衍老神在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对张鸿德说道:“父亲,既然当下药材如此紧俏,你我又都远离庄园,难保那些下人不会私吞倒卖,不如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前去监督,您看如何?”
“言之有理,你觉得应该派谁去?”虽然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张鸿德还是配合着问道。
“自然得从馆里选人,既然兄弟姐妹们都要跟随长辈出城,就只能让杂役去了,不过我看杂役们似乎都挺忙的,不知……”张良才故意止住话头。
管家当即接话道:“王行水挺闲的,就让他去吧。”
他这两天都没见到王衍人影,正憋了一肚子气。
小宝意识到不对劲,着急道:“爷爷,行水哥他身子弱,来回奔波太费力了,别……”
“你仔细瞧瞧你行水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有体弱之态?入馆仅仅两天,不针灸不吃药就快恢复健康了,看来咱们华寿堂可真是风水宝地啊。”张良才阴阳怪气。
赵景也皱眉打量着王衍,眼神中满是猜疑。
王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赵景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在病情上作假骗过了他,毕竟两天前还是病恹恹的,现在突然面色红润行动有力,更何况他还连旷两天的班不干活,实在没个杂役的样,任谁都得怀疑。
他甚至可能怀疑自己混进华寿堂是另有身份和目的——虽然某种意义上确实没错。
真实情况没法解释,他还需要赵景继续完善《山水桩》,不能恶了赵景的好感,所以推脱不得只能接受:“是,在下自当竭心尽力。”
乔岗松杜仲黄宣纷纷请求同去,但都被管家以“医馆人手紧张”为由拒绝。
张良才心中得意:“哈哈,等到了小爷的地盘,你还不是任我搓扁捏圆?既然师公不喜欢倚强凌弱,那我就让你把事情搞砸,再把耽误病人治疗的责任推在你头上,以师公的脾性肯定得把你轰走,那之后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他盯着王衍,就像盯上即将落入蛛网的猎物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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