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香菱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她大概是在分析自己是会对她好的好人还是对她坏的坏人,贾琬也不着急,依旧面带微笑的将右手悬在半空,过了一小会儿,她终于把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贾琬微微用力把她拉起来,动作极其轻柔,生怕伤到了她,看见她身上干净得体的衣服,他暗自感慨一声,长得好果然容易会受到别人的优待,就像自己每次去府学的免费食堂里吃饭时,厨娘都会把大鸡腿盛给自己,而那些长得丑的同窗们就只能含着泪啃鸡爪子和鸡脖子了。
虽然熟读《大晋律》,但律法这东西向来都会和实际出现不小的出入,所以他谦虚的向分管江宁县治安、巡捕、审查的孙县尉请教了如下四个问题:
贾琬问:“县衙会如何处理这些女子?”
孙县尉答:“听她们的口音,她们差不多都是本省人,县衙会派人送她们回家和亲人团聚,如果是孤儿,则会发给她们一点银钱,随便她们去哪。”
此话瞬间就让贾琬对大晋王朝充满了好感与认同,看来他们的官吏是把普通百姓当成人看的,没有弃之不顾,也没有以官府的名义再次发卖她们。
贾琬又问:“那拐子如何处理?”
孙县尉答:“贩卖人口牟利,并致数人死亡,罪无可恕,后日午时押至菜市口斩首示众,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确实是罪无可恕,一刀砍了真是便宜这些草菅人命,灭绝人性的畜牲了,若依了他的意,最好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然难解心头之恨,只可惜国朝早就废除了前朝设立的诸如凌迟、腰斩、剥皮、炮烙、五马分尸之类的酷刑,死刑之中只保留了斩首这一项,而它还正在被绞刑逐步取代,据说是要给受刑人留一个全尸。
贾琬再问:“指使家奴当街行凶,致人重伤的薛蟠如何处理?”
孙县尉略一迟疑,答:“应打五十大板,关押七天,再赔付冯渊一笔汤药费,要是冯渊瘫痪或者残疾,则需要再额外赔付一笔钱,薛家是应天府大户,又是户部挂名的皇商,县衙不会过分追究,这时候那位薛公子应该已经回到家了。”
贾琬最后问:“学生把香菱领回家合适吗?”
孙县尉看向分管江宁县粮马、税征、户籍的王县丞,他答:“合适,重光是在为马县令分忧,重光若是觉得一个人不够用,大可把其他人全部都带走。”
有功名、有官职、有爵位在身的人是可以采买丫鬟的,可贾琬这不算买,应该叫“捡漏”,不给点钱他心里过意不去,他好言谢过王县丞的美意,从袖兜里取出六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双手奉上,笑道:“两位大人,县衙接下来安置她们时所花费的钱粮皆由学生出了,多余的钱就用来修补公堂,置办用具吧,请务必收下。”
见他坚持且情真意切,王县丞只得收下银票,贾琬看了一眼正在用眼泪庆祝获救的女孩子们,牵起香菱的小手先一步告辞离开,剩下的事与他无关了。
......
事实情况也如孙县尉所言,薛蟠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薛家,而身负重伤的倒霉蛋冯渊下半生大概要靠两支拐杖才能走路了,说不上来到底是不幸还是万幸,这一世他没有被薛蟠打死,但却是生不如死。
东城,薛府。
后院,会客厅。
一位年近四旬的妇人正在金碧辉煌的大堂内来回走动,她嘴里念念有词,一会是“阿弥陀佛”,一会又是“老天保佑”,她是薛家如今的当家人薛王氏,娘家正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早年嫁入同属于“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丈夫前几年病死后便一个人带着一对儿女过活。
薛蟠是她的儿子,她的女儿芳名宝钗,今年十六岁,王家现任家主,兵部右侍郎王子腾是她的亲大哥,荣国府二房太太贾王氏是她的亲姐姐,她在大晋的贵妇圈里还是能排得上号的,毕竟薛家名下资产众多,总价超过了一百万两银子,当然了,和那些公侯伯夫人还是比不了的。
薛宝钗手里轻攥着一条淡粉色的丝巾,安安静静的端坐在椅子上,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一身半新不旧的杏黄色裙装看上去并不显得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真真一个难得的大美人儿。
“奶奶,小姐,大爷回来了!”
院门口的婆子大喊了一声,话音刚落,薛蟠就哭丧着脸跑了进来,薛王氏冲上前抱住宝贝儿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少一块肉方才彻底放下心来,抬手就朝他的肩膀上打,一边打一边骂道:“不省心的混账东西,不就是一个丫鬟吗?家里的丫鬟还少,你非去要跟别人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和你妹妹怎么活!”
薛蟠猛然一拍如斗的大脑袋,“嗨呀”一声,掉头就想往外跑,薛王氏一把拉住他,他大叫道:“妈!那个贾琬的家伙一文钱没花就把香菱带回去啦!儿子得去救她,去晚了她就要被他给祸祸了,来人呐,抄家伙!”
薛宝钗问道:“哪个贾琬?是那个写‘佳人相见一千年’的贾琬么?”
“好像是吧。”
薛宝钗警告道:“哥哥,那人早晚是要做官的,我们不能为了一个丫鬟就去得罪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不许去找他的麻烦,否则我定不饶你。”
别看薛蟠在外面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但一到薛宝钗面前就好像是老鼠见到了猫,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表面上是答应了,心里却做好了上门先用银子砸,不给就强抢的打算,在他看来,要是能把贾琬一起收入房中就更棒了。
知兄莫若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几年,薛蟠是什么尿性薛宝钗再清楚不过了,她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涨红着俏脸质问:“哥哥!你非要让我和妈因为你去给人家磕头赔罪你才满意吗?你这样做对得起爹爹的在天之灵吗?你还有做儿子,还有当哥哥的样子吗?”
薛蟠讷讷无言,低下了如斗的大脑袋,薛王氏嗔道:“你要是再让你妹妹伤心,妈也不认你了,还不滚回去挺尸去,别留在这里打扰我们说体己话。”
“妈,您再给儿子安排两个通房丫头吧,儿子看莺儿就挺不错的。”
“滚滚滚,天底下哪有妹妹的贴身丫鬟去伺候哥哥的,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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