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荣国公府就当死了这一对母子,原以为,没有荣国公府的供养,他们也熬不过去,哪曾想到,他们命硬,挺到现在,反过来添堵来了。
这哪里是添堵,到了这一刻,上至老太太,下至那些知根知底的奴仆们,谁不觉得,这怕是寻仇来了。
老太太横了邢夫人一眼,不愿搭理这个蠢货,对尤氏道,“你们回去跟珍儿说,左不过就这三两个月,让他先安心把身子养好,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一小人儿,还能叫他反了天去!”
得了这话,尤氏和贾蓉又落下心来,由熙凤送着,出了荣庆堂。
屋里只剩了荣国府这边的人了,邢夫人迫不及待地道,“老太太,眼下虽拿那小的没办法,可那贱人还在,她又不曾得个诰命,不如先拿下了她,也好给那边一个交代。为了这孽障,让两府里生分了,可不好!”
王夫人撩起眼皮子朝邢氏看了一眼,那钟氏当年被抢进来,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虽时隔多年,可国公府一日矗在这里一天,但凡闹出点事来,就会让那些言官们抓住把柄,再弹劾起来,翻开了旧账,可再没有国公爷能在前头挡一挡了。
听说邢氏不等过夜就把赔出去的七百多两银子拿回来了,看来,又是看上了人家的银钱。
“当年国公爷走的时候,再三拉着我的手说,养子不仁,破了人家的家,不论将来生下一儿半女,总归是贾家的骨肉,不得流落在外,更不得虐杀苛待。”
老太太目光如炬,看向邢夫人,“你们当我老了,糊涂了,眼睛也瞎了,看不到了,瞒着我做下了多少事,我且不计较。如今,惹下了这样的大祸来,又寻到我的跟前,我要是不管,任你们胡作非为,将来好好一座国公府,就得断送到你们的手里,你们且问问,你们对得起祖宗良心吗?”
邢夫人噗通跪下来,如此一来,王夫人也不好坐着了,忙起身要跪,老太太抬手拦住了,“这事与你没关系,你素来知书达理,怜贫惜弱,慈孝仁爱我是知道的。“
这话,反过来的意思,邢夫人就全然不是如此了。邢氏跪在地上,一张脸臊得如煮熟了的虾子,将王夫人恨到了骨子里,却又没半点法子。
因为娘家的关系,邢氏在王氏面前,总是犯怵,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
“都是老太太体谅!”王夫人谦逊地说道。
“你也起来吧!”老太太看也不看邢夫人一眼,吩咐鸳鸯道,“去把我的体己,拿八百两银子出来,给那一对母子送过去!”
贾赦一听这话,很是着急,忙道,“母亲,这是为何?”
“为何?”贾母冷笑一声,“你问问你媳妇!原本你那边的事,我是不过问的,你都胡子白了,又是当了官的儿子,我还管你屋里的事?可你也不想想,你们不要脸,我活了一辈子要入土的人了,我也不要脸吗?”
“是媳妇猪油蒙了心了,原想着,她养下这样反叛的孽障来,哪里还配要月例银子,媳妇原也没想都把银子要过来,是钟氏,她竟然一分没用,原封不动地就退回来了……”
总归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把个钱财看得如同眼珠子,过手的雁儿都要拔下三两毛来,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邢氏的话,还没有说完,贾赦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他万万没想到,邢氏居然如此大胆子,那月钱银子,是她的吗?
贾赦丢了好大一个脸,一怒之下,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邢夫人满地打滚,“混账东西,谁让你自作主张?”
贾赦忙又跪在地上,“儿子自己赔了这笔银子去,万万不敢要老太太的,求老太太给儿子留点颜面!”
一连五日,贾琮告了假,并没有来南书房上课,穆永祚知道,贾琮此时应当在大明宫里为皇祖父寿辰写《道德经》的字样儿,才当了一天的伴读,贾琮便由从九品升到了从八品。
他又没了一个伴读。
昨日,南安郡王府的世孙耿柏舟托东安郡王府世子穆永正给他带了话进来,想要回来当伴读,可这件事,又不是穆永祚能做主的。
午饭时,穆永正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四殿下,您给个章程,就说怎么着吧?不管怎么说,都要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殿下的伴读,是他想当就能当得上,不想当就能不当的?”
穆永祚翻了一页书,想到那日,本来是想让贾琮出个丑,多少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谁知,反而还成全了他。
若明目张胆地对付,事情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随你们,总之,不能闹得不堪,将来还要在一个屋檐下读书。再,柏舟那边,让他也不必多想,这伴读的事,我瞧着看能不能求求母妃,别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穆永祚想到这几日,宪宁总不理他,心里也不甚自在。
“殿下放心,出不了事儿,我们也就让他难堪,既不打,也不骂,就让他以后看了咱们绕着走,没脸见人就是了!”
穆永祚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法子,但想到素来,这位堂兄就不是个正经的,话到了嘴边也不问了。
申时三刻,贾琮在上清道人算好的时辰上,正好写完了最后一笔后!
他起身,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指骨。
这五天时间,他每天写的字数量不多,但其实,因为万众瞩目,难免有些压力,也就不那么轻松。
孙强一扬手,几个太监过来,小心翼翼地收拾贾琮写好的字,待核对无误,一笔不差,孙强朝贾琮道,“这几日辛苦三公子了!”
“万不敢!能够效忠太上皇和皇上,为皇上排忧解难,天下兆民无不以之为幸!琮何德何能,能有此殊荣,感恩还来不及,何敢言苦!”
宫里素来捧高踩低,比别处更甚,眼见贾琮身份高贵,乃荣国公长房孙子,又能这么小一点入了皇上的眼,一夜之间,连升两级,比之熬资历的两榜进士,不知道强了多少去,又听说,忠顺王府唯一的郡主又是他的师姐,孙强哪有不奉承的道理?
贾琮却不敢领半分,谨言慎行,无半点骄横,也着实令人高看。
出门的时候,元春远远地站着,朝这边望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相处三天,贾琮对这位姐姐满是同情,只眼下,他自己都处境艰难,只好与之相望一眼后,狠心离开。
“若有一日,若能救她于火海之中,也算能报了今日她关爱之心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贾琮心里起了这个念头,走在高高的宫墙之间,心绪也是格外复杂。
去两宫谢恩之后,一个小火者领着贾琮出了宫门,临敬门前,穆永正拦住了他,“贾兄,慢行,我们等了你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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