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今日小考要以‘惊雉逐鹰飞’为题写一首试帖诗,且去准备吧。”
“喏!”
虽然唱了喏,但是他心里却有些疑惑。
往日,这位祭酒大人为人方正得让人觉得有些古板,今日怎会提前泄露了小考的题目?
不过,当他与聚集在院中的同学们见了面,才知道原来祭酒不是单独给他透露考题——院中一众同学,此刻都在冥思苦想,考虑着该如何破题。
只是,这“惊雉逐鹰飞”这句话,很难不让赵常联想到昨日白天在西市里发生的事情。
祭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往日与赵常交好的几个同学纷纷与他问好,一口一个“学兄”又或者一口一个“无咎”,叫得甚是亲切。
“学兄,你是不知道,昨日白子仕被送到医馆之后,我们就来向祭酒报告这件事情的原委。听过之后,祭酒直接说了句‘豆有豆畦,麦有麦垄,豆麦俱齐’。”
“这是什么意思?”赵常有些懵,他确实不太懂文字游戏之类的东西。
跟他交好的那个同学眨了眨眼,嘿嘿一笑,为其解惑道:“是为杂种。”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赵常心里不由得一连蹦出三个“好家伙”。
豆有豆畦,麦有麦垄,豆麦俱齐——那可不就是“杂种”么?
读书人骂人,果然能不带一个脏字,关键是不读书的人还真是听不懂。
再联想到今日小考的题目,赵常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坐在槐树下煎茶的祭酒。后者亦同时抬头,笑吟吟地向赵常微微颔首。
“三叔这是要搞事情啊!”他立时顿悟了祭酒今日此举的用意,“用不了几天,那个徐豹想必就得在顺京城臭遍了街了。”
这位祭酒,姓延,名墨,字推之。
除了是四门学的祭酒之外,这文士还是他的三叔,同时也是小时候认下的一位假父。
假父,契爷,意思都是干爹。区别就是,假父文邹邹的,一般只有读书人才这么说。
之所以赵常有这份香火情,自然是因为,他老父亲赵二郎与这位延墨祭酒大人有旧。
赵仲、延墨,苟伍儿是异姓兄弟,延墨便是五名俗世奇人之中排行第三的“玉面”书生。
赵常记得,自己老父亲曾这样夸奖过延墨这个三弟:“天下文才若有十斗,那么延推之一人便得独占十二斗,天下人还倒欠这货两斗。”
管中窥豹,延推之的文才,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赵常并不知晓,一开始这位在他眼中不苟言笑的祭酒大人,的确只是个喜欢在秦楼楚馆里被翻红浪的浮浪子。
可延墨却有一项本事,凭着替人捉刀代笔写诗词、填曲牌,不仅引得美娇娘们青眼有加,就是那贪财的鸨母也希望延生能够常来常住——还是不要钱的那种——只求可以给自家姑娘量身定制些诗词曲子,以期在欢场扬名。
须知道,美娇娘们要成为当红的头牌,实现“一曲红俏不知数”这样的行业目标,那也得先有拿得出手的曲子才行!
寻常读书人若做此道,总得劳心费力反复推敲文字用典和词牌曲调:鼓捣个把时辰不算慢,盘桓个三五日也不算多。
可是,年轻时的延推之不同,他就跟笔杆子成精了似的。一斛酒入口,提笔就能挥就出一篇佳作。下笔千言,文不加点。而且,他写出来的文章从来都不需要润色,直接拿来便可堪大用。
那时的延墨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每日红袖添香的生活,日日要么流连顺京各大秦楼楚馆,要么就是去梨园听曲、去茶馆听人说书。
兴致到了,他便会挥毫泼墨,作个诗,填首词,亦或是写个一本道的小折子。
而且,每每有作品发布,不日就会传遍顺京。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黔首黎庶,只要在顺京城里过活的,泰半听过这延推之的佳作,可谓是脍炙人口。
不过,也有人曾经劝过他,认为他既然心中有锦绣为何不去走科举仕途,为自己挣个一官半职的前程。可对于这些劝说,延推之却不屑一顾,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而立之年,某一日,延墨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流连花丛而是重新拿起了书本,开始治学读书。人们都以为这位是浪子回头了,准备为自己谋个前程。
可延墨当年便考了个进士出身不假,之后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拒绝当官,而是以待诏翰林的身份进了四门学,当起了授课的博士。
这一当就是十数载,这一当就从授课的博士,一直当到了四门学的祭酒。
至此,顺京人的谈资中少了个风度翩翩的玉面书生,四门学中倒是多了个古板严肃的先生。
只是,延墨确实是专注于自己所做的事情,之前花丛游历如是,之后教书育人亦如是。
本来,以赵二郎的家资供赵常上国子监也不难,无非就是每年多花两三贯前的束脩而已。但既然延老三在四门学担任祭酒,赵二郎自然而然也就把儿子托付给了他这位假父。
然而,令赵常比较感到意外的是,这位自己小时候觉得颇为风趣幽默的三叔,现在真变成了一位严厉师长。进了四门学,延墨非但没有给赵常什么特殊照顾,反而要求相对其它同学更为严苛。
一开始,赵常甚至动不动就得被打手板,得亏他体质异常回家之后就看不出来了,否则以崔氏护儿子的性格少不得打上延墨家门。
当然,这位性格大变的干爹,教书育人的确有两把刷子。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不精通不说。在赵常打算以算学作为进身之阶之后,这位更是延请了一批大家,在四门学开设算学十书的课程。可以说,赵常未曾及冠便考取了算学举人,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有着穿越者的优势;另一方面,延墨的悉心培养也是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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