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情料理清楚了,我的呢?”赵常把白雉提拎到一边,低下头把脸凑到徐豹面前,“我的同学被人用弩箭射伤,这件事怎么算?是送钱赔礼,还是咱们再做过一场?”
“送,钱,赔,礼。”徐豹咬着后槽牙,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
“百骏帮想要当街为难我,又如何算?”
徐豹回头看了眼百骏帮的几名帮众,其中一名头目赶忙走上前来,单膝跪地交手施礼道:“小人知罪,日后见到您定然俯首帖耳,绝不敢再高声说话。”
赵常露出微笑,把那只白毛雉鸡丢进徐豹怀里,飒然走出了西市大门。
……
“真是气煞我也!”
有惊无险地料理完一干事宜,又是赔礼又是塞钱地将宦官们送出西市,徐豹也没有心思去兰桂坊勾栏玩乐,只是召集自己的手下回到衙署里吃闷酒。
越想越气,徐豹再一次把酒碗扔到地上摔碎。左右皆噤若寒蝉,这已经是帮主砸的第三个碗了。
“那个小子是什么来路?竟敢当众落我面子,我非得要寻着他家住何处,好好炮制那一番!”
徐豹破口大骂了几句,随后又伸手指向不久前给赵常磕了一个的百骏帮喽啰头目。
“冯六儿,你把儿郎散出去——不管花多少钱,越快越好,爷一定要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
那个被点到名的冯六儿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推开面前的矮桌,跪倒在地。
“帮助大人,请您听我一言。这个事情不是小人不敢做,而是真不能做啊!”
“嗯?”徐豹先是大怒,旋即又起了疑。“你知道什么,给我细细说来听听?”
“好叫大人知晓,”冯六儿得了令,不敢隐瞒,马上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二十年前,咱们顺京城里出了五个奇人,闯下偌大名声。当时,有好事者编出出首歌谣来为那五人传名,有道是:并肩李,万年吏;玉面、真君,狗无敌……”
见徐豹面露好奇神色,冯六儿说得更是带劲,眉飞色舞地讲起道听途说来的江湖传说。
“……并肩李,乃李世门阀出身,算起来还是当今圣人的亲戚。小人不知他具体做什么营生,多半是个官面人物。不过,他以义气闻名,没少做游侠儿的勾当。有一伙拍花子的恶贼盘踞顺京,因被他寻得踪迹而一夜屠戮个干净。有人传言,那夜并肩李携弓挎刀冲进贼巢,单枪匹马连杀三十四人,活脱脱是一个转世阎罗般的人物。
那万年吏,一说是这位当在万年县做过小吏,又有一说则是讲这人在顺京城各个府衙都有熟人,罗织了一张好大的人情网格,无论庙堂上刮什么风,都没法动乱他的根基。正所谓,流水的主官,铁打的吏员。而这位万年吏,便是顺京大小吏员中的翘楚,没有之一的那种。”
这时,百骏帮一个平日与冯六儿不大对付的,听他文邹邹地说话,于是嗤笑道,“猪鼻子插葱,装像啊?你冯六儿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今日说话还总拽文。”
听了那人的嘲讽,徐豹也反应过来了,冯六儿刚刚说的话一段一段的,浑然不像个粗鄙之人的言语,倒像是传奇话本里的词句。
“你懂个屁,”冯六儿顶了那出言讥讽者一句,而后又向徐豹一交手,“这些话都是小人未及冠之前。在勾栏瓦肆、茶楼酒坊闲逛时,东一耳朵西一句话听来的。当时,的确是常常有人拿了这五个奇人的故事说书。您不信,现在去找人询问一番,上了岁数的人多半有所耳闻。
据说,之所以会有人为五人扬名,正是因为是五人之中那位‘玉面’有意推波助澜。那个‘玉面’又称为‘玉面郎君’或‘玉面博士’。此人不仅天生长得一副好面皮,肚子里还攒了一大堆学问。而且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说学逗唱无一不精,妥妥一位浊世佳公子。
当年,顺京五奇本来是他第一个出名,可是玉面郎君不愿专美,愣是写出七八册话本、若干首诗词,带着另外那四位奇人一起在这扬名立万……”
“这倒是个妙人。”
徐豹一听,不由得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玉面如我”的代入感。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至于说真君,顾名思义,说的是一位高功道长。只是,小人对此人所知不详。”
话说一半,跟断章狗一样,最是讨嫌。
眼见徐豹面露不虞,那冯六儿连忙补充道:“不过,那位‘狗无敌’的根底,小人倒是知道得更为详细一些。而且,此人现如今被尊称为‘苟五爷’,您想必也有所耳闻。
上到圣人的宣徽院、中到各将军府,下到达官贵人家里,现如顺京城里哪个大户人家里,能少得了被苟五爷调教出来的,用作看家护院之用的伶俐犬?
除此之外,各坊市经营赌戏的囊家,只要其盘口内有斗狗就没有敢不给苟五爷交钱买平安的。否则,说不定哪天,那些人的盘口就会闹出恶犬伤人的事情。
苟五爷善于养狗、训狗,而他还招揽了一批同样身怀绝技的手下。据小人所知,今日咱们在西市门口甬道见到的那个钓叟,就是一位跟了他将近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之一。”
说到这里,冯六儿立马五体投地,趴在西市署公廨冰凉的地板上。
“那小子能请来钓叟襄助,说不定和那位苟五爷有什么干系。公子,咱们不是不敢为您去死。可还请公子体谅,咱们就怕哪日……突然就不明不白地命丧恶犬之口啊!”
“住口!你觉得我保不住你,还是觉得我压服不了一只老狗奴?”徐豹勃然大怒道。
不过,呵斥完冯六儿,他却没有像往日那般一言不合就出手责打。
冯六儿也是个识趣的,立马明白自己伺候的这位爷,归根结底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现在,这位徐公子心里多半已经萌生退意——就是缺个台阶。
因此,冯六儿赶忙说道:“小人不敢,只是小人是觉得公子您出身尊贵,真是没有必要和那苟老儿生闲气。权当尊老,咱们就不与那个老儿计较了吧。”
“哼!”
徐豹从鼻孔里蹿出一股恶气,又喝了杯郎官清,说道:“算你说得有道理,咱们都是英雄豪杰,确实不至于和一个快要入土的糟老头子过不去。”
从心之人,永远都是如此圆融。
左右无事,徐豹今日又不想走动,于是便让人去饭馆订了一些酒菜过来,在西市署里面设宴大酺那些帮闲。直到西市闭门,徐豹才被仆人们合力架上了马车,送回了宰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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