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刘主任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确认道：“你是说现在飞机上就一个徐苍，就他一个人在飞？”

刘主任不可思议地转向邸清泉，他是认识邸清泉的，因为这次任务的管制工作就是由邸清泉代表总局跟他沟通的。

看到向自己投来求证目光的刘主任，邸清泉脸色铁青，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下刘主任直接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在9811事件中挽救了自己职业生涯的徐苍，他是有着相当不错的好感的。

“你们，你们这一群人能当徐苍一个人把飞机开走？”刘主任吼道：“难不成全都是死人不成！”

即便邸清泉是总局总师，这个时候他没有一句辩解，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承受着刘主任的怒吼。而跟在后面的罗勇则是恨不得找个角落躲着，现在的场合实在不适合露面。

就在此刻，一个年轻人突然冲了过来，正是刘主任的助手。只见其神色匆匆，脸上掩不住的惊恐，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刘主任大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助手往这边跑，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不由紧张道：“怎么了？”

助手跑到近前，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主任！玉龙机场21号跑道五边开始形成雷雨云了！这是刚才玉龙塔台传真过来的五边气象图。”

“什么？”刘主任一把抓过助手手里的纸张，只是扫了一眼，便是觉得心头一凉。

而旁边的邸清泉听到动静，急忙走过来，夺过刘主任手里的气象图。跟刘主任一样，邸清泉如何不认得着民航人必知的气象图，可是图上的内容实在是触目惊心。

“在玉龙机场21号五边八海里处正在快速形成雷雨云，而且根据风向测算，预计半个小时内就能将整个五边覆盖同时蔓延到本场！”助手在一旁解释道。

这时候，一直在看雷达屏幕的莫尚云陡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刘主任的助手：“雷雨云......塔台说了有没有目视到闪电？”

其实很多时候雷雨云报告是雷雨云，其实里面就是单纯的下雨，这种天气其实勉强是可以接受的。要命的是里面真的有闪电，这就说明这块天气非常危险，是绝对不能进去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气象雷达大多只能依靠含水量来判断内部是不是危险，还不能探测到其中是否存在强烈的电荷。

助手的脸色急剧地变幻着，最终说道：“刚才塔台跟我说了，不仅仅目视到闪电了，在本场已经出现......冰雹了！”

“冰......冰雹！？”邸清泉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是靠着一只手撑着台子才稳住身形：“说有多大吗？”

“说最大的已经有半......半个拳头大了。”助手说完看向主任：“主任，这还能落得下去？”

现在可还是在白天呢，白天就能目视到闪电，那得说明云团内部的危险性该有多高？

气象图上显示云团距离本场还有八海里，那就是差不多十五公里。这么远的距离，雷云生生把冰雹甩到了十五公里以外，由此可见其中积聚的能量有多强，当真是半点儿靠近都不行。

刘主任看着面如死灰的邸清泉，拍了拍助手的肩膀：“去跟玉龙塔台再核实一遍。”

“我知道，不过主任！”助手面色凝重道：“塔台刚才收到了通知，让他们尽快撤离。按照现在的降水量和余震强度，最多六个小时就要溃堤了。现在玉龙市区内已经开始组织撤离去往高处，机场在低洼地带，他们也要撤离了。”

刘主任脸色狂变：“他们怎么能走？徐苍还在天上呢！”

“主任，除了气象原因，在不久前的余震中，23号跑道的盲降设备似乎损坏了！”助手感受着邸清泉冰冷的目光，声音惴惴道：“现在机场已经派人抢修了，不过预计是......修不好了，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如此的。”

“那灯光引导系统呢？”莫尚云急道。没有盲降系统的话，若是还有灯光引导，那勉强也是够用的。

然而，助手摇了摇头：“用不了了！机场的电力系统在地震中出问题了，现在还是用的紧急电源，只能保障一些关键设备。灯光系统的消耗功率太大了，无法开启。而且，据塔台目测，五边灯光系统的不少灯柱已经倒塌，就算通了电，估计也指望不上了。”

“灯光系统用不了，盲降引导用不了，五边还被危险天气覆盖了。”说到最后，邸清泉自己都笑了，只是这笑声之中充满了无奈：“那还飞什么？”

怪不得玉龙机场那边明明收到了蓝天9200的飞行计划，还在主张撤离。确确实实，这样的条件没有人可以落下来。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点儿撤离！

刘主任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挥挥手让助手再跟玉龙塔台那边核实一下。助手也受不了现在场面上近乎绝望的气氛，赶忙离开了。

就在这极度低落的氛围中，邸清泉叹了一口气：“一会儿跟玉龙塔台核实无误的话，就通知徐苍吧，让他回来，玉龙机场......不用去了！”

.....

此刻，在蓝天9200航班驾驶舱中，徐苍正在做最后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能不能活下去就是看从沧口开始到起始转弯点中间的那段河谷穿行。

由于是从下方穿行，所以就不存在高度过高的问题了，自然也就不用提早建立着陆构型以尽可能减小速度了。那么，飞机就能以光洁构型下相对大的速度尽可能快地穿过那段危险的河谷。这或许是徐苍唯一可以庆幸的东西了。

后面，徐苍用橡皮筋将通讯面板的发话电门用橡皮绳始终固定在r/t位。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在想跟管制说话的时候还要按发话按钮了，只要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他的声音就能自动传出去。

在飞机即将飞到起始进近定位点沧口的时候，无线电里突然响起来邸清泉的声音：“徐苍，玉龙你不用去了！”

徐苍一怔：“什么意思？”

“刚才我们收到玉龙机场的气象报文，有危险天气快要覆盖住整个五边了，而且目视到闪电，本场已经开始下冰雹了，推测五边的那团天气非常强烈，无法进近。”

“什么？”现在虽然是白天，但是视野所至全是云中，即便已经离玉龙机场本场不远，可是他无法目视到那团危险天气。而且，这个时候的气象雷达还没有自动模式，需要人手动控制扫描角度，徐苍起飞的时候并没有听说玉龙天气有问题，就忙着做进近准备了，根本就没有仔细地扫描玉龙机场21号跑道的五边。

“那有没有说这团天气持续多久？我飞机上燃油还是充裕了，可以视情况盘旋等待。”徐苍一边说着，一边在调节机载气象雷达的角度。

果不其然，很快就从nd显示上扫出来了。从徐苍这边看，玉龙机场五边七海里以外已经全是红的，强度非常高，这跟邸清泉说的一致。

邸清泉哪里不知道徐苍的想法，马上说道：“徐苍，不要再想等天气消散了。这是一团还在发展的天气，很快，它就要覆盖了整个机场上空。省气象部门预计最少在未来六个小时内，天气都不会消散，而且这还只是最理想的估计，实际应该要比六个小时更长。而且，塔台报告，21号跑道的盲降和灯光系统已经全部不可用了。现在就算天气还没有覆盖到本场，等雨大一些，附近能见度也会降低，你甚至都飞不到五边，能不能靠目视穿越河谷都是两说。”

一会儿徐苍进场的轨迹虽然大致沿着程序轨迹，可在细微处是有差别的，因为徐苍要跟随河谷来变更飞行方向。因此，徐苍是无法使用水平导航的自动驾驶的。

而在河谷飞行要求精度太高，航向选择的反应又比较慢肯定也是不能用的。因而只能依靠徐苍自己保持目视间隔，同时手动飞行。

然而，等天气再发展，能见度降下来，徐苍如何保持目视间隔，如何穿河谷？

“六个小时！”徐苍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若是在五边的那块天气真的如邸清泉和气象雷达上所示那般强烈，那其带来的降水将是无与伦比的。六个小时？这么汹涌的降水，大坝能撑六个小时？

“我往前再飞看看！”徐苍根本就没有听从邸清泉的指令返回，而是直接开始下高度。

随着飞机高度的下降，他已经突破了限制高度，达到限制高度以下，在这个高度以下，随时都有撞地撞山的风险。

在雷达上，邸清泉看到蓝天9200的高度数据开始下降，气得就想将话筒给摔了：“这小子......”

罗勇在后面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让他试一次？如果实在不行，再回来？”

“试nm呢！”莫尚云直接开骂：“这种天气在航班上连起飞都不会起飞，还去试，又是闪电，又是冰雹，你就不怕试没了？”

罗勇脸色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可他在这个场合又不敢反击，只能暗暗地忍下这口气。

就在邸清泉想要再跟徐苍说说的时候，扬声器里突然响起一个极为沉闷的响动，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碎裂的声音，这明显就是从徐苍驾驶舱里传出来的。

“怎么了，徐苍，刚才那是什么声音？”邸清泉疯狂地朝着话筒吼道，他心里陡然产生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在驾驶舱中，徐苍的眼睛睁得滚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就在刚才，一块落地直接砸落在右侧风挡玻璃上，在风挡玻璃的右上角落出现了蛛网状的细密裂纹。

从起飞的时候，他最最担心的就是下降高度到河谷之中的落石问题。没想到，这高度刚刚下去，就遭遇了落石。

“刚才有一块石头砸到风挡上了。”徐苍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什么？”邸清泉惊叫起来，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急忙道：“徐苍，徐苍！你赶紧爬升返场，不能再往前飞了。玉龙机场已经收到撤离通知了，现在市内也在组织撤离到高处。可能.....情况不会有那么糟糕。徐苍，风挡裂了几层！？”

737的风挡玻璃一共有三层，如果仅仅是最外层的裂了，那还是可以继续飞的，只要遵守一万英尺以下的速度限制即可。

徐苍侧着头仔细看了下风挡玻璃：“应该只是最外层的裂了，还可以继续飞！”

“还继续飞？”邸清泉叫嚷道：“还飞什么？回来！”

能有一块落石，那就会有第二块。这次运气好，只砸了最外层，可不代表下次也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你不要再骗我了！玉龙出来的路都塌了，里面的人能撤到哪里？”徐苍的话语刚说到这里，陡然间，整片昏暗的天空充斥着无量的光芒。终于，于那稀云之中，徐苍看到了五边的那团恐怖雷雨云。

那片雷雨云如同刺破天幕的黑色巨塔，上达不知何处。在那中间部位，仿佛有无数翻腾的雷龙电蛇，不断地涌现着让人惊惧的弧光！

“这......”就在这如同冲天之塔的云柱底部，玉龙机场若隐若现。

很近了，真的太近了！很快，这团云柱就要将整个玉龙机场吞没，而按照进场轨迹，徐苍就要在云柱所在的区域转入五边，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天地伟力面前，人力是那般微不足道。

“真的是不行了？”徐苍的牙关紧咬，他很想落下去，可是这团天气彷若天堑将他完全阻隔在外。

就在闪电光芒逐渐沉寂下去的瞬间，徐苍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亮光后的状态，在他慢慢恢复的时刻，陡然见到前方有什么东西往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几乎在本能的，徐苍略微一低头。然而，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响动，一刻冰雹直接击破本就裂开的右侧风挡玻璃打入驾驶舱中，然后嵌入徐苍后面的p18板！

一瞬间，大量的雨水灌入驾驶舱中。鼻腔里，耳朵里，眼睛里全都是冰冷的雨水，狂勐的气流冲入驾驶舱内，好像要扼住徐苍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在管制室内，冰雹击破风挡玻璃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以致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风声，雨声，气流的尖啸声几乎填满了整个管制室。

“徐苍，徐苍！”邸清泉脸色煞白：“徐苍，回来，回来！”

任由邸清泉不断地呼喊着，除了那嘈杂的响动，根本没有徐苍任何的回应。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面如死灰。

可就在所有人近乎绝望之际，于那无尽混乱中，徐苍的声音陡然而起。他狂啸出声，甚至压过了所有风雨与气流的尖啸：“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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