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镇恶略显窘迫地挠了挠头,他感觉自己本来应该过了这个年纪,可是在面对大姐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不知所措,像是在面对柳行之的影子,单单是看到那一道影子都会让他回忆起被支配的恐惧。
“有点事儿想回来问一下。”
“打电话问不行吗?”
“打电话问不明白。”
柳镇恶一个壮如铁塔的老爷们,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抬头就看到了柳南溪略带审视的目光,差点没直接站起来。
作为一个纯爷们这是非常丢人的举动,为了缓解尴尬他轻微地咳嗽了一声,假装啥都没看到,坐的四平八稳。
“不错,有进步。”
柳南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埋头到文件堆里,且看样子完全不打算挑起话题,柳镇恶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他们会一直这么尬住,直到他自己坚持不住离开为止。
这种小游戏他们这一辈子已经做过很多回,每一次柳南溪都是最后的胜利者,且值得一提的是柳萌萌在这场游戏里最多坚持三秒钟,始终保持着最短纪录。
门外有一个小姑娘轻轻敲门,柳南溪应了一声让她进来,正是柳镇恶刚才在电梯前遇到的那个拿着恐怖怪物照片的小女孩,她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了柳南溪的办公桌上,并且抱走了右手边已经批改过的一大摞,临走前冲柳镇恶使了个眼神,内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柳镇恶忽然有一种面见皇上的感觉,皇上在上面一边批改公文一边吟诗,说什么“百僚未起朕先起,百撩已睡朕未睡”,他这个大臣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面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等皇上过足瘾以后再上报奏折。
“我那边有一个年轻人,他的经历有些蹊跷,我……”
“杨泽楷是吧。”
柳镇恶吃惊地看着柳南溪,他本以为这件事应该是被柳行之一个人堵死,总局的其他人很可能啥也不知道,只是被告知别参与而已,可听这柳南溪轻描淡写的语气,她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还不少,至少不比自己少。
“对,就是他,你知道什么吗?”
“知道的不多。”柳南溪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杨泽楷,男,籍贯嘉安市,此前从未有过任何复苏迹象,并非记录在案的复苏者。”
“五十八天前,此人忽然举止异常,嘉安市执法局接到了他打来的第一通举报电话,执法局人员当天抓获不法分子十余名,一名不法分子在逃,根据我们的记载是一个野生复苏者。”
“在我们的消息传递到你手里之前,这个野生复苏者就被挑断了手脚筋带到了执法局,由于该不法分子对嘉安市造成了重大危害,执法局支付了一笔奖金给杨泽楷。”
“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切断了本该传递到你手中的消息,但从未停止过对这个人的观察,纪星河的第一任务是配合杨泽楷的行动并且对他进行监视,这一点我们也没有告诉你。”
柳镇恶感觉太阳穴有些发麻,他定定地看着大姐,眼神中满是困惑、不解和某种愤慨。
他们对嘉安市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他们确实是故意对杨泽楷的问题置之不理,甚至自己等人还傻乎乎地用“总局不管那我也权当看不见”这种低级借口麻痹自己,他柳镇恶是这样,其他人也是如此。
可这些人活着,有的人死了,如果总局能早做反应,也许他可以不死。
他脸色不太好看,柳南溪看得出来,可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徐徐阐述着某件既定事实。
“从这个人出现异常开始,整个嘉安市的工作汇报都全部直接转交柳局长的办公桌,接线员也特意安排了专属人员二十四小时等待你们的来电,所有通话内容和一切工作汇报都在经过局长审批后才能部分归档。”
“你上次打给父亲的电话也被记录在案,你来到这里也被记录在案,我能告诉你哪些内容,也都有明确的规定。”
柳镇恶沉默了,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从内心深处正视杨泽楷的胡言乱语,如果仅仅是一个能够预知模糊的未来的低级复苏者,断不至于让父亲如此重视。
他还想起一个细节,刚才那个女孩叼着薯饼吆喝的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现在想想不就是这几天接听自己电话汇报的接线员吗?
“所以他真的来自一百年以后?”
“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的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事情你得自己去问柳局长。”
柳南溪重新把头埋进了文件堆,送客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柳镇恶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父亲柳行之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他会先来这里求助于大姐,自己就像是棋盘上的骑士,国王站在大后方看着他在前线来回蹦跶,看似精巧的走位都有些可笑。
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上去找柳行之,恐怕也问不出其他东西,对方甚至都不见他。柳南溪的意思也就是柳行之的意思,而这段话潜藏的含义其实也很明显。
你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多说无益。
柳镇恶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在推门离开的最后一瞬间,柳南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节哀。”
……
二十八层。
硕大的一层楼没有任何装饰,除了简单的白色涂装外只有遍布各个墙壁的书架,柳行之的办公桌就在这一整层的正中央,颇具科技感的办公桌前是闪烁着的各种三维投影,帮助柳行之工作。
柳镇恶其实一直觉得他有点怪,柳行之有阅读的习惯,可他不喜欢看公文,一眼都不看,所有公文都会被人工智能以音频或者视频的方式展示出来,这种低效率的办公方式他很喜欢,所以也没人能说的了什么。
作为人类八正宗之一,战士方向五级复苏者,伟大的终极生物,正宗行莫说自由选择办公方式,他就是把这栋楼炸了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电梯门缓缓打开,柳镇恶走了出来,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衣白须的老人,他的头发花白,但只有寸许长,岁月在他的肉体上留下了衰老的痕迹,但无法在他的心灵凿出哪怕一丝裂痕。
灰白色的眸子只是瞥了柳镇恶一眼,柳镇恶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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