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元年十一月。

洛阳。

长秋宫。

天子刘宏的銮驾缓缓从宫里离开。

长秋宫乃皇后居所，然而众所周知，当朝皇后宋氏并不为天子所喜，因此天子刘宏其实极少会踏足长秋宫。

只是，近些日次，天子刘宏的銮驾却去了长秋宫数次，以至于后宫之中不禁猜测纷纭，是不是自家陛下改变了对皇后的态度。

天子銮驾里。

刘宏单手扶额，倚在一旁，颇有些无奈的对着旁边跟着的张让道：“阿父，你说万年最近怎么一直往这里跑啊？如果不是为了见万年，朕真不想来这里。”

面对刘宏的问题，张让也是不敢轻言。

刘宏口中的万年，正是如今唯一的皇女，被册封为万年公主的刘念。

众所周知，在后宫之中，最不受宠的人便是当朝皇后宋氏，然而最受宠的却并不是为天子刘宏诞下皇子的何贵人，而是这位万年公主。

万年公主的生母是谁，这在后宫之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忌讳，没有什么人敢在刘宏面前提起。

不过作为刘宏身边最受宠信的大宦官，张让也是多少有些耳闻。

据说，万年公主的生母乃是天子刘宏早年还身为解渎亭侯，并未被选为皇位继承人时的一个婢子。

后来，刘宏被窦太后选中入宫，成为了天子，虽然他极为宠爱那个婢子，甚至想要那个婢子做他的皇后，但当时的刘宏并无实权，内外大权皆被窦太后和大将军窦武掌控，所以他根本没法决定自己皇后的人选。

因此，在窦太后和大将军窦武的操作之下，当朝皇后宋氏才被选进宫中，然后成为了皇后。

这也是天子刘宏极为不喜宋氏的最大原因。

至于刘宏最为喜爱的那个婢子，也在为刘宏诞下了一女之后病逝了，那一女就是现在的万年公主。

可以说，现在的刘宏是把所有对于当初那个婢子的喜爱和内疚全都倾注在了万年公主身上，甚至，据说现在的何贵人之所以受刘宏宠爱，便是因为眉目间与当初刘宏的那个婢子有些相似。

在这种情况下，后宫之中，你得罪了皇后没事，得罪了何贵人也不一定有事，甚至你就算得罪了天子刘宏，也不一定会死，但如果得罪了万年公主，一旦被刘宏知道了，绝对会被碎尸万段。

起码张让就亲自见证过，曾经有一个比何贵人还受刘宏宠爱的妃子，就因为私下里议论了万年公主一句，说她是没娘的孩子，然后那个妃子就被刘宏让宫人活活杖毙了，打那之后在后宫之中，就没有人再敢招惹这位公主了。

所以，尽管张让已经是刘宏面前最受宠信的人，但他很明白，如果他也招惹到了这位万年公主，那刘宏也同样不会放过他。

因此，刘宏现在问及这位万年公主的问题，张让也是深思熟虑的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陛下，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看到张让遮遮掩掩的模样，刘宏也是皱了皱眉：“阿父，在朕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说便是。”

见状，张让这才缓缓说道：“陛下，您还记得当初您杖毙赵贵人的事情吗？”

听到张让提及这个名字，刘宏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那个贱人居然敢在背后议论万年，她该死！”

说到这里，刘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冷冷看了张让一眼：“怎么，难道宫里又有人在背后议论万年？”

察觉到刘宏的目光，张让慌忙道：“陛下息怒，那自然是没有的。有赵贵人的例子在，宫里又有谁敢对公主不敬呢？不过陛下，恕奴婢直言，陛下太过宠爱公主了，以至于不管宫里的任何人，只要招惹了公主就只有一个死字，如此一来，那些人虽然不敢不敬公主，但敬是敬了，却都是敬而远之，如无必要，没有人愿意跟公主在一起。毕竟，若是在公主身边，稍微犯了些错，就是一个死字。”

“公主毕竟年龄尚幼，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久而久之，难免孤单。而奴婢听说，只有皇后娘娘，不惧陛下，敢与公主相处，所以公主会往皇后娘娘这里跑，就是人之常情了。”

张让这一番话说完，也是小心翼翼的望着刘宏的脸色。

而在銮驾之内，刘宏的神色也是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她们就是这么对万年的？这些人都该死！”

不过，虽然刘宏这么说，但是张让却并没有从刘宏身上感受到那种暴怒的气息，当下也是明白自己说的没问题，于是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后宫那么多人，而且她们只是不愿意接触万年公主，又不是像当初的赵贵人那样背后说万年公主坏话，刘宏就是再宠爱万年公主，也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

又过了片刻，刘宏突然轻叹一声：“阿父，你说是朕做错了吗？朕想要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万年，结果却让她落入了无人相伴的地步，到了最后，在这后宫之中，朕最宠爱的人儿居然只有朕最不喜欢的人愿意陪着她。”

他苦笑了一下，自嘲道：“不过确实，也只有她不惧朕的惩罚了。毕竟，她终究是贵为皇后，而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便是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对于刘宏这番话，张让也是沉默以对。

他能够跟随在刘宏身边这么久，当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又过了一会儿。

刘宏又问道：“朕听说，万年这阵子不光一直往长秋宫跑，有时候甚至都直接住在了那里，是这样吗？”

“回陛下，是的。”

张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虽然按理来说，后宫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规定的住处。

除非是有时候妃嫔奉旨去别处受刘宏宠幸，否则是不允许随便更换住处的，这种情况一旦被发现，便是重罪。

不过万年公主显然不在此列。

别说只是换个地方住了，就算万年公主想要搬到刘宏的寝殿去住，刘宏估计都会把自己的寝殿给让出来。

而刘宏在得到了张让肯定的答复之后，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沉声说道：“从下个月起，长秋宫的月俸翻一倍。”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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