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决定之后，越瞧未来女婿越想打一顿。

这心态也真是古怪难言。

心里有了几分把握，秦业便让可卿退下，只留秦钟陪客。

一席酒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方罢。

告辞时，在秦宅门外，秦业执手作别，随口问道：“贤侄，最近可寻到了良配？”

柳湘莲心中一动，故作不解，神色落寞道：“良配又岂是容易寻得的！”

秦业皱眉，关切询问：“莫不是贤侄对门第要求太高？”

柳湘莲苦笑：“世伯休要打趣小侄！只求别人不嫌弃我，我哪有什么嫌弃别人的资格？”

“如此说来，应当不难才是呀！”

秦业叹息，注视着他，意味深长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此亦寻常事。不妨多请些冰人，仔细寻访，必有所得。”

柳湘莲受教，拱手告辞，上马离去。

骑在马上，只觉浑身舒爽，摇头晃脑的哼着“今儿个真高兴”，心里乐开了花。

什么叫“众里寻他千百度”？

自然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自己的“金弹”攻势下，秦老头终于耐不住诱惑，作出决定了！

今天见到秦可卿时便有此预感。

她倒是个大胆的姑娘，面对陌生男子没有丝毫羞怯不安，反倒和自己目光对视，坦然无畏，落落大方。

想必她对其父的想法更是清楚。

剩下的便是上门提亲了！

回家后，柳湘莲找来柳三商议此事。

一老一少，绞尽脑汁，除了请贾母做主婚人，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可她上次明显有推脱之意。

不管如何，柳湘莲决定趁热打铁，先将此事说定。

次日，他带着柳三来到秦家。

秦业诧异，难道这么快就来提亲了？

若是提亲，便该请媒人前来商议，怎么反倒自己来了？

迎进客厅，落座后询问来意。

柳湘莲说道：“昨日听得‘众里寻他千百度’，小侄回家后深思之，方知自己愚蠢至极。秦家淑女知书达理，容颜秀美，堪为良配。分明近在眼前，小侄却视而不见，急惶惶到处寻访，真是有眼无珠。本该请媒人上门与伯父商议，但是，唉，家丑不可外扬，但小侄不敢欺瞒世伯，今日也只能坦言相告了。”

他转头看向柳三，说道：“请三叔代我言之，我实在难以说出口。”

柳三面色肃穆，朝秦业拱拱手，说道：“秦老先生，俗话说‘子不言父过’，二郎是诚孝之人，不愿意言其伯父之过，便由我这家奴来说。当年老爷太太去世，各房长辈不顾亲情，强夺我家产业，此事传遍京都，无人不知。幸好老爷早有预料，将产业转入暗中，转移外地。如今二郎若是成亲，他们定然从中阻扰，是以不敢聘请媒人，以免泄露消息。”

秦业对此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关系竟然恶劣至此。

他不由的有些担心，皱眉问道：“不知贤侄是何打算？老朽虽然欣赏贤侄，但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不可不慎。若是无家长主婚，擅自婚配，一旦你那些伯父闹将起来，有礼法大义在手，恐怕这婚事算不得数，喜事反倒成了悲事。”

柳湘莲听了亦点头，知道他所言非虚，此乃律有明文。

等他说完，方道：“世伯勿忧，小侄已经请了贾府老太君做主婚人，今日特意请三叔过来为我做媒。世伯或许不知，三叔养我长大，便如父亲一般，由他做媒是我的诚意。”

从身份上来讲，柳三不管原来是何等身份，进入柳家之后，不过是一介低贱家奴。

柳二郎竟说“三叔养我长大，便如父亲一般”，不仅令秦业动容，更令柳三深为感动。

他热泪盈眶，激动的身子微颤。

心说这倒霉兔崽子终于长大懂事了，自己没有白受他这么多年的折腾。

柳湘莲瞧着他，打趣说道：“三叔，你是真正的铁汉，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怎么反倒作起女儿姿态来，学着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可别在世伯面前丢了我的面子！”

“臭小子，净胡说！谁哭哭啼啼了！”

柳三回怼，然言语哀怨，声音明显哽咽。

强作调理，他心绪稍平，方向秦业说道：“秦老先生，我家二郎的确是个好孩子，不敢说文武全才，但在世家子弟中也堪称罕见的俊杰。他早早便立志报国，如今一身武艺少有敌手，将来定能搏出个好前程。至于财货，我家亦是不缺，不输公侯之家。既然钟意于令爱，不知可否成全一双小儿女？”

见秦业面上仍有忧色，迟疑不语，柳湘莲忙道：“世伯且放心，若有阻碍，小侄一年内必解决干净，绝不令您为难。此前，两家之婚约秘不外传便是。”

秦业已知柳三在二郎心中位置重要，让他来做媒，的确是有诚意。

况且他本就有心择其为婿，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虽存在柳家伯父从中作梗的隐患，但有贾府老太君做主婚人，这隐患也未必多严重。

沉吟考量一番，秦业觉得并无不妥，终于点头允诺。

柳湘莲大喜，出言感谢，言辞恳恳。

柳三亦笑着取出备好的泥金庚帖，请秦业填上可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再由他收起。

这便是“六礼”中“问名”，而先前柳三提亲，则是“纳采”。

接下来该是“纳吉”，又称为“合婚”“批八字”。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卜得吉兆后，就要通知女方家，决定缔结婚姻。

其实只是走个形式，红楼续书中，贾母便说“孩子们又有金玉的道理，婚是不用合的了。”即省略了这一步。而柳湘莲路遇贾琏做媒，直接送出鸳鸯剑定下与尤三姐的婚约，亦跳过此环节，一步到位。

如今更是如此了，可卿本就是抱养的，生辰八字估摸着也是秦业自拟的，无需在意。

再下一步便是“纳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表示正式求婚，而女方接受聘财表示许婚。再之后是“请期”“亲迎”，这就是后话了。

事儿办完了，大功告成，柳湘莲和柳三告辞离去。

屋内安静下来，香烟袅袅，秦业感到一股空虚袭来，又有些犯愁。

二郎如此小心谨慎，可见受到的压力不小，他到底准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万一柳家人连贾家太君的面子也不给，非要闹事，也不是容易应对的。

纵然是他这样见识丰富的老人，也实在想不出妥当的办法，不禁替柳二郎感到为难。

独自坐了一会儿，秦业起身，踱步回到内院。

女儿可卿正站在一棵石榴树下，伸手摸着红艳似火的石榴花，凝神痴想。

于是他走上前去，问道：“你都听到了？”

可卿被惊醒，猛然回首，俏脸陡红，堪与榴花争艳，慌乱否认：“没！女儿……”

她手足无措，言语慌乱，不似往日娴静淡雅，竟有娇憨之态。

这可是罕见，秦业为之失笑，不由问道：“你知道为父要问你什么，便直说没有？”

可卿听了很是无语，一双秋水美眸满是幽怨的瞧着老父亲，不言不语。

心说自从认识了柳家二郎，爹爹说话也愈加轻浮了！都怪他！

秦业虽看好柳二郎，毕竟他此时尚未发迹，终究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己看走了眼。

“你是怎么想的？可中意此人？将来若过得并不随心如意，是否会怪罪为父？“

秦业温声和缓的询问。

纵然有许多考量是为了儿子，可他也希望女儿能得一生之良配，幸福美满。

可卿低下螓首，呐呐低语，近乎弱不可闻的说道：“我，女儿听爹爹的。”

“我明白了。”秦业幽幽说道，又叹息一声。

既然女儿心意如此，好坏便随天意罢，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他转过身缓缓走了。

小小庭院中，莺啼婉转，有佳人倚花而立，明眸中笑意盈盈，俏脸上火云弥漫，分外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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